几近嘲讽,和悲凉。
这时候她才猛然间意识到,在她面前意气风发了快两个月的男人,现在是有多难过。
是有多卑微地在问她,是不是现在她的眼里真的没有他了。
宁愿将他推给别的女人,也不愿意再同他重新开始。
他在放下过去的一切芥蒂,重新走向她。
梁熙的眼眶忽地有些湿润,停车场里那股心涩再次浮上心头,甚至比那一次还要浓烈,从心窝里一路蔓延到鼻头,到眼眶。
往时的相处和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如同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在她脑海中闪回。
每一帧都在提醒她,乔琛到底有多好。
有多在乎她。
让她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占据,一层一层往上攀爬,最后又变成了什么,定格住。
深吸口气,梁熙将自己的行李全都扔回了沙发上,然后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接着伸手按在他的手上,就着这个姿势把房间门压了回去。
乔琛被她一反常态地的举动弄得怔愣,正想说些什么,唇瞬间被堵住。
再次来临的黑暗中,她温柔地吻着他的唇。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接吻,他做的那样。
只可惜,这个吻与其说是接吻,还不如说是梁熙单方面地吻。
男人也不知道是愣住了还是怎么的,居然一点回应都没有。
直到这个吻结束,他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嗓音辨不出情绪:“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熙没想到他会无动于衷,被他这问题问得一愣,憋了许久才嗫喏着说:“就、就是动作上的意思……”
他不依不饶:“动作上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梁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转移话题:“晚上那个susan……要了你联系方式以后,跟你说了什么?”
“约你吃饭还是看电影?”
乔琛没想过她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问出这个问题来,当即就被气笑了:“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
“别忘了,你不过是我的其中一个助理。”两个人时,他从来不会顾忌自己真实的想法和情绪:“只是一个助理,没有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乔琛说完,好不容易开口的人又不出声了。
大概是被他气着了。
“那我现在可不可以不只是做你的助理?”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她终是开了口。
话说的很艰难,一字一顿的,有点儿无地自容的意味。
“我……没有在介意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快要听不清了,人也有些许的无力。
“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再跟你在一起。”
她说话声在颤,似乎说出来的每个字对于她来说,都是羞辱。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怎么能在你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你……怎么能用乔行桢来伤害你,还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我都无法想象,你怎么还能原谅我……换做是我,别说一起工作了,我见都不会再想见到你的……”
“你知道吗,我真的宁愿你恨我,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好。”
她从未说出口的话、她心中所有的隔阂芥蒂,从她口中说出来,用寥寥几句话,让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对他生硬的态度居然是因为这个问题。
这段时间,他只想着自己,以为他走出了那一步,他不再去介意过去,他和梁熙就能够和好如初。
可感情一直都是两个人的事。
他不介意了,不代表她不在乎。
原来在她的心里,是这么回事啊。
像是有一只手扼住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满腔的愤怒、不甘和质问在这一刻通通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心疼。
他知道那种感觉,那种要永远背负着愧疚生活的痛苦。
晚上的时候偶尔会梦见肖婷死去的那天,他早上起来,像过去十多年里的每一天,乖巧地做好早餐后回房间喊醒她,等肖婷送他上学。
然后看见肖婷惨白的脸,青紫的唇,冰冷的躯体摸上去那一刻是过分僵硬的,以及床头那瓶空了的安眠药。
他抱着肖婷的尸体,第一时间想的是,如果当年他没有出生,肖婷是不是就会承受少一点的压力,不用为了能让他给亲生父亲见哪怕是一面,而委屈自己留在临江这个城市人人喊打。
抱着骨灰回到住得那个小区,听见人们骂他是野/种,他妈妈是勾引有妇之夫的婊/子。
听见他们说,乔家那位大公子的原配,昨天下午来找过她,骂她毁了自己的家庭,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因为他,因为乔晟行,更是因为那个不讲理的年代,肖婷每天都活在恶心的谩骂之中。
她从娇艳如花的少女,熬成了未老先衰的妇女。
最后再也撑不住来自这个世界的压力,死在了那个寻常的晨日。
他作为不要脸的小三生出来的儿子,感受了十几二十年的恶意,他身上贴着标签,走到哪里都为人所不齿。
直到他在那个最艰难的时刻遇见了梁熙。
他才发觉,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有那么几分颜色的。
他知道愧疚是能杀人的。
所以,他不能再让愧疚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