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一边听一边抽烟,偶尔附和两句算是听着,这大男孩说的就更起劲了,手舞足蹈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干摄影的。
江措看了眼车里,她还睡着。
他打断蓝天的话,道:“你们晚上在哪儿休息?”
“镇上。”蓝天说,“南坪有条民俗街还没完全开发,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个向阳民宿,靠山靠水的,我们就住那儿去。”
“不近吧?”他问。
“一个多小时。”
他们正说着,徐鲁慢慢睁开眼。其实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可她就是听到了。他声音淡淡的,莫名的让她静下来。
蓝天最先看到她醒了,兴奋的直招手。
江措下意识的皱眉。
他掐个烟的功夫,蓝天已经走过去,给徐鲁拉开车门,笑着说:“要不是昨天有雷雨早来了,等急了吧?”
这话说的一副很熟的样子,徐鲁没有立刻开腔。
她从车上下来,道:“没事儿。”
江措走过来,将自己的手机给她,说:“这两天先用我的,一个人别乱走,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
徐鲁一愣:“那你呢?”
她这话是下意识问出来的,问完觉得不合适,送她到这已经可以了,再纠缠下去就不清不楚了。可他说的,她当真了。
江措看着她,说:“我逮他去。”
蓝天看他们说话一来一往的没听明白,凑过来笑眯眯道:“说什么呢,怎么啦哥?”
徐鲁听蓝天叫他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对蓝天说:“咱俩是同辈,我叫他小叔,你要叫哥吗?”
蓝天:“……”
江措看她,顶了顶牙根。
蓝天恍然:“原来如此。”
徐鲁恶作剧的笑了笑,将手机塞到口袋,想了想,又看向江措,说:“我们要工作了,你不走吗?小叔。”
她最后这俩字说的很轻,很慢。
江措眼角挑她一眼,真他妈想骂脏话。再看她那得逞的眼神,江措吸了吸气,侧过脸,看了一旁的蓝天一眼,后者一副同情他的样子撇撇嘴。
他拍拍蓝天的肩,说:“注意安全。”
说完就走了。
徐鲁看着他的背影,忽的出声:“等一下。”
江措回头,眼眸半抬。
“给我点钱。”她说。
江措掏了掏裤兜,钱包里就剩下两张一百和一些零钱。徐鲁知道他没多少现金,他早上给那个奶奶枕头底下塞钱的时候她看到了。
他拨了拨钱包隔层,将那两张一百给她。
然后头也不回的开车走了。
徐鲁盯着那辆车远去,直到在路口消失,才将钱攥紧在手里。她故意为难他,这地方刷不了卡,身上不揣钱睡野地吗。
蓝天在边上感慨:“一个没钱的男人啊,你也是挺狠的。”
徐鲁冷冰冰道:“干活。”
那个下午他们跑了南坪有几十户人家,只有两三户愿意接受出镜采访,有一个老头还特意跟着他们走到门口,问:“给钱吗?”
蓝天和她对视一眼,她给了一百。
路上,蓝天开始说道:“这地方穷人多了,要不给都别给,不然容易惹事儿,咱会被堵在这。”
徐鲁说:“正好,闹大点儿。”
蓝天:“……”
徐鲁:“这样才能引起重视。”
蓝天:“可别,我还年轻。”
徐鲁嗤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这个大男孩,和她一样的年纪,却活得很不一样,比她轻松简单。
“你半路干的这行吧?”她问。
蓝天“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猜的。”
蓝天一脸玩味的瞧了徐鲁一眼,说:“你可别对我说你喜欢干这行,这年头有几个是真正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的。”
徐鲁笑了笑,摇头。
“我就知道。”蓝天一笃定的语气。
徐鲁想起和方瑜进报社的第一天,被主编叫去开会,一堆人坐在办公室里,她和方瑜站在最后头,看见人手一个笔记本低头就写,急急忙忙,面色都一致的不轻松。
方瑜说:“她们看起来怎么都不开心。”
那时候方瑜热情挺大的,刚进一个大报社,充满了雄心抱负,热爱新闻,忠于真实,有着满腔热血。
后来稿子被打下去,喜欢的课题搞不了,所有的步伐都跟着政策走,方瑜的热情好像是在一夜之间被打散了。
有一天,方瑜对她说:“你知道我毕业那天许了什么愿望吗?”
徐鲁问什么愿望。
方瑜感慨:“想着做个合格的记者,有点信仰,就算很辛苦也能笑着说‘我他妈是真喜欢这份工作’。”
能说出这句话的,世间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