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在广宜院等你和幼宁。”
齐琮微微颔首,偏头对幼宁说:“走吧。”
幼宁有一种被绑架了的感觉,偏偏良辰和雪兰都没跟来,她想回宫也不知道路。
幼宁跟在齐琮身旁,英国公府庭院深深,经过大门仪门,绕过大厅,来到后院内园,廊庑曲折,花园错落,布局巧妙,堆砌的高石之间一簇簇红粉鲜花争奇斗艳,流水波澜清澈。
前院宏伟威严,内园曲栏精致,皇城中,除了宗亲王府,也就出过多位皇后的英国公府有如此底蕴了。
广宜院是英国公居住的院子,四面被假山凉亭围起,白墙黑瓦,院门口种着两颗榕树,算是整个后院花团锦簇中的一点绿。
院落里戟架上摆着刀枪,武将气息铺面而来。
正堂里,头发灰白的英国公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脸上沟沟壑壑,布满皱纹,精神头却不错,见齐琮进来,先是同他行了君臣的礼仪。
齐琮扶住他,躬身给他行晚辈礼。
“外祖父。”
幼宁跟着齐琮行礼。
英国公看了幼宁一眼,点头夸道:“是个漂亮丫头。”
他怕是没怎么夸过人,幼宁听出他话里的勉强之意。
他的面相也很冷酷,战场上厮杀过的老国公,眉眼自带肃杀之气,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幼宁跟在齐琮身边,下意识的拽了拽齐琮的衣袖。
桌子上只摆了茶水,英国公也没料到齐琮会把幼宁带过来,他平日里忙着朝堂和军中之事,英国公府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小一辈的男丁由他教导,女孩都是府中女眷教导,同他并不亲近。
且英国公府的女孩都是刻板守礼,见到他也只是规矩的行礼,并没有太多交流,他也不太会同女孩相处。
英国公早听外孙说过,未来的外孙媳妇天真活泼,和他们家食不言寝不语的风格不太一样,他看着躲在外孙身边,娇滴滴的小姑娘,挤了一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觉得很是别扭,又不自然的板着脸,对伺候的丫鬟吩咐,“去弄些糕点过来。”
他吩咐完又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齐琮问,“今日过来什么事?”
本来他是让齐琮过来亲自劝解英国公夫人的,他那个夫人自从太后赐婚,又入不得宫,见不到皇后以后,就跑到他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那个老妻他是知道的,蛮不讲理,自己年轻时就不想与她计较,让了一辈子,纵的她为所欲为,到了这个年纪,儿孙满堂,更是降不住她。
且他不擅长狡辩吵架,他夫人那张嘴,却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
此次英国公府失了脸面,分明就是她擅自做主,散播英国公府要与宁王府结亲的消息,结果太后下旨给齐琮和幼宁赐婚,她又反过来怪是齐琮不顾血脉亲情,不将外祖家放在眼里。
英国公心知是妻子不对,却说不过他,只能把这个麻烦甩给外孙。
只是没想到外孙把外孙媳妇也带来了,这种事当着外孙媳妇的面,还不好开口。
“外祖父,今日在永宁宫遇到三表妹,她身体似乎不适,本王以为,还是让她在家里多休息,待身体好了,再入宫听讲吧。”
幼宁一愣,齐琮跟英国公说话,倒是一点不委婉。
傅芷砚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齐娴也定了亲,只待择吉日成亲,齐娴出嫁之后,身为她伴读的傅芷砚自然也就不用再入宫听讲了,眼下齐琮让傅芷砚在家里好好休息,意思就是不让她再入宫学习了。
英国公府早前已经是打算让傅芷砚在家里待嫁,让她重新入宫听讲,也是英国公夫人想让她去皇后跟前求求皇后,企图在婚事上有所转机。
齐琮这么说,就是明摆着告诉英国公府,不要再做那些没用的事了,他不会娶傅芷砚。
英国公低咳一声,道:“这事不归我管,你得去和你外祖母说。”他又看了眼幼宁,用眼神问齐琮,当着幼宁的面说这些是不是不妥。
幼宁垂首坐在椅子上,并未抬头。
齐琮道:“外祖父,这是英国公府的家事,本王本就不该管。”
齐琮还未说完,外面的丫鬟便通报说国公夫人来了。
幼宁并不意外,陛下亲自让人去吩咐,不许英国公夫人入宫见皇后,宁王府这几日也是闭门谢客,堂堂英国公夫人,也不能堵在宁王府门前不走,她就一肚子气也没处发,今日好容易齐琮亲自上门,英国公夫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听说他来,便急匆匆的带着人赶过来了。
“阿琮,外祖母的心肝啊。”
老夫人人未进来,声音便传了进来。
“咳。”
幼宁刚喝了一口茶,吓得差点没吐出来。
齐琮轻拍了一下她的背,“怎么如此大惊小怪。”
幼宁看着面前的‘心肝\',忍不住想笑。
那边英国公夫人已经进门,看到幼宁,脸色变沉了下去。
幼宁起身行礼,英国公夫人看也没看他,朝着齐琮说:“阿琮,外祖母问问你,外祖母到底是犯了何错,你母后不许外祖母入宫。”
“外祖母误会了,不是母后的旨意。”
英国公夫人哂笑一声:“陛下的旨意,还不就是你母后的意思。”
不容齐琮辩解,她就摆手道:“罢了,也不必再说此事了,大齐一品诰命,不配入宫。”
幼宁心中惊讶,早就听说英国公夫人是个不太好说服的人,她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原本还觉得这话说的夸张,往日在永寿宫里见到的英国公夫人,同一般命妇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怕今日见到的,才是真正的英国公夫人。
执拗,强势,又不怎么讲道理。
英国公夫人这么说,齐琮也没解释,因为英国公夫人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气渐冷,外祖母在家里好生歇息。”
英国公夫人冷笑,“如今皇城里提起英国公府,谁不奚落几句,我还怎么安心。”
英国公夫人一进门,英国公就坐在椅子上默默喝茶,不发一言。
齐琮淡定道:“谁这么胆大,再有此种言论,传到外祖母耳里,把名单写下来,送到宁王府,本王会让他们闭嘴。”
英国公夫人噎了一声,道:“你能堵住一个人的嘴,能堵住十个人的嘴,难不成还能堵住大齐所有百姓的嘴,何况英国公府颜面已失。”
“那依外祖母的意思,该如何挽回英国公府的颜面。”
英国公夫人沉着脸不说话。
齐琮又道:“英国公府百年世家,世代功勋,家中嫡女给人做妾,便不丢颜面?”
“宁王的侧妃怎是普通妾室。”
英国公府是要扶持齐琮上位的,如今太后懿旨赐婚,太后偏宠幼宁,只能暂且委屈她们芷砚,待将来阿琮登基,册谁为皇后,就不是太后能做主的了。
“外祖母不必再操心此事,本王不会纳侧妃,即便是父皇和母后下旨。”
英国公夫人气结,狠锤了两下自己的大腿,哭诉道:“我可真是命苦啊。”
英国公夫人哭了一通,见齐琮油盐不进,余光逮到幼宁,冲着她说:“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个小姑娘。”
幼宁:“......”这关她什么事。
“夫人,有何赐教。”
英国公夫人又哼了一声,说:“你可读《女戒》《女则》《女德》?”
齐琮眉头微皱,幼宁倒是想知道这位英国公夫人能说出什么话挤兑她,对齐琮摇了摇头,笑着说:“略读过。”不过读着实在没趣,并不太记得内容。
“女子忌妒,你这还未嫁入宁王府,宁王便扬言只娶一妻,是你给宁王出的主意吧。”
“不是。”
英国公夫人道:“就知道你会否认,可宁王身为皇子,应以皇嗣为重,怎能只娶一妻,你应该多加劝解才是。”
这种谬论,幼宁第一回听见,甚是新鲜。
英国公听妻子莫名其妙的教训幼宁,也皱着眉,正色道:“莫要胡言。”
英国公夫人瞪他一眼,他看幼宁并不胆怯,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便又坐了回去,继续喝茶。
“夫人是长辈,说什么都是对的,阿宁谨记夫人的教诲。”
英国公夫人:“......”
她本想狠狠训斥幼宁一番,没想到这丫头不卑不亢的,倒让她一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你记着什么教诲了?”
幼宁道:“劝宁王殿下要以皇嗣为重。”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让他许诺只娶一妻?”
“夫人是亲眼看见我让宁王只娶一个了吗?”
“你......”
英国公夫人气的脸都白了,幼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齐琮,“我说错话了,惹夫人生气了。”
齐琮看着低眉顺眼的幼宁,就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不过不是好欺负的,就代表可以被人欺负。
“外祖母,本王今日带阿宁过来,是敬重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教导之恩,对母后的生养之恩,外祖母执意要刁难阿宁,那么便是对本王不满,晚辈不言长辈过错,外祖母口中英国公府失了颜面,因何失了颜面,想必外祖母心里也清楚,不是本王的原因,本王顾忌英国公府的颜面,但也无法阻挡有人拿着英国公府的颜面踩在脚底下,用来威胁本王,言尽于此,望外祖母珍重。”
齐琮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拉着幼宁就走。
走到门前的时候,刚好遇到傅芷砚的母亲,她给齐琮行礼,齐琮绷着脸,只淡淡的喊了一声舅母。
傅钧送他们出来,语气歉然道:“外祖母性子要强,这事不在她意料之中,她一时难以接受,还望殿下莫要介怀。”
说完,就朝着幼宁拱手道:“王妃也不要往心里去,你与殿下,郎才女貌,殿下顶天立地,王妃温柔美丽,天造地设的一对。”
幼宁倒是真没往心里去,勾着唇角说:“借傅表哥吉言了。”
合该傅钧会说话,捡着齐琮爱听的说,齐琮神色稍缓,道:“外祖母之言,与你无关。”
傅钧立在一旁,恭送齐琮和幼宁。
外祖母的话,太不知所谓了。
宁王虽与英国公府亲近,但毕竟是皇子,他的婚事英国公府本就不应该插手。
更不该在企图将芷砚嫁到宁王府失败后,出言教训幼宁,幸而殿下顾念旧情,没有计较。
齐琮捏捏幼宁的脸,“受委屈了。”
他知道外祖母会与他说傅芷砚的事,带幼宁过来,也是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决心,未曾想外祖母因为不能入宫的事,失了颜面,埋怨于心,发泄到了幼宁身上。
幼宁说:“没有,我知道,你护着我呢。”她在太后身边那么久,见惯了宫里面妃嫔之间的针锋相对,便是没有齐琮给她撑腰,她也不至于被英国公夫人那几句话刺激到,只是觉得自己高估了百年世家的主母,也不过如此罢了。
可能是她自觉对齐琮恩重如山,齐琮自幼丧母,是靠着英国公府的庇护才有今日,齐琮知恩图报,英国公夫人才会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