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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忙着收拾屋子, 幼宁这是第一次来成国公府, 李嬷嬷原以为成国公府会把幼宁母亲从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那院子这么久没有人住,她担心成国公府准备的东西不合意, 幼宁用不惯,衣服被褥枕头, 珠帘床帘,文房四宝,铜炉熏香全都带了过来。
幼宁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竹帘拉开, 窗外的墙边搭了几根藤架,花团锦簇, 游廊底下挂着的鸟笼里蹲着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幼宁惬意的趴在窗口, 良辰站在隔扇前, 指挥宫人把床幔和珠帘换了, 幼宁扭头道:“床幔和珠帘就别换了吧, 铺盖的换了,屋子里的其他摆设莫要乱动,咱们只是小住几日便走, 弄乱了表姐回来还要收拾。”
雪兰和另一个小宫人手里拿着床幔, 不乐意的说:“那怕什么,成国公府又不缺使唤的下人,郡主身份尊贵, 又是客人,到成国公府来,怎么着也要给郡主单独准备个院子,和江小姐挤在一个院子里像什么样,这成国公府瞧着气派,还世家大族呢,做事也忒小气了吧。”
幼宁笑着说:“萱表姐是成国公府嫡长女,她的院子肯定是府里数一数二,你一路走过来难道没发现就国公夫人的院子和这处地势高,采光通透,表姐性子淡雅,院子意境幽美,哪是久不住人的院子能比的,人家特意把正房让出来给我,咱们可不能不识好意。”
雪兰撇撇嘴,“什么好意,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呢,郡主可别把人心想的太好,从前成国公夫人一去永寿宫,嬷嬷和良辰姐姐都怕她把郡主抢走,我看这成国公府,就没几个好人。”
良辰从外面进来,听了雪兰的话,拧了她的耳朵教训,“你少说几句,你当这里是福安殿吗?由得你这张嘴胡说八道。”在别人府上呢,这丫头口没遮拦的。
幼宁捏了一块摆在小几上的糕点,笑眯眯的告诫雪兰,“知足者方能常乐。”
小几上摆了好几碟点心,花糕晶莹剔透,粉色的花瓣中间点着金色的花蕊,入口甜而不腻,一碟外皮酥脆的蛋黄饼,搭着糖蒸酥酪,口感清爽不腻,幼宁连吃了两块,眼角都翘了。
良辰把镂空的香炉摆在案桌上,燃了檀香,雪兰摸了摸被良辰拽疼的耳朵,将床幔丢给小宫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风铃,跑过来挂在窗户上,“郡主向来是给口吃的就满足了。”
幼宁顺手拿起一把折扇,敲在雪兰的头上,笑骂道:“你家郡主我吃东西很挑的好吗?你当什么东西都入的了我的口吗?”
雪兰捂了下自己的脑袋,退后两步,吐槽道:“说是这么说,哪次人家给郡主东西吃,郡主不是笑眯眯的接了,上回还被宁王殿下给训了,说给包毒药都吃。”
幼宁气的爬起来就要揍她,雪兰飞速的跑开,躲到架子后面。
幼宁指着她说:“你给我过来。”
雪兰说:“如果谁要打我,我就赶紧躲,这可是郡主你教我的。”
先前有一次雪兰一个人回永寿宫给幼宁拿东西,路上恰好遇到了齐婉,被齐婉命人打了几巴掌,回去幼宁就教她,以后在宫里,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后,其他人故意找茬,不是她的过错,她看着势头不对就赶紧跑回来,自有她做主。
幼宁甩着扇子道:“好啊你,我让你用这招对付别人,你倒好,在外面不争气,回回挨打腿都像灌了铅一样瘫在地上不动弹,教你跑你也学不会,把这招用在你家郡主身上了,存心气我是不是,看我不打你。”
雪兰说:“郡主您没穿鞋呢。”
幼宁双手撑在榻上,佯装凶悍的说:“那你自己过来,我只打一下,等会让我捉到了,我可要打三下了。”
雪兰笑嘻嘻的说:“哪有人自己送上门挨打的。”
“好啊,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幼宁弯腰穿上鞋子,追着雪兰跑。
良辰见这两个又闹了起来,把身旁的花瓶往里面挪了挪,担忧道:“郡主快别跑了,仔细碰着。”
幼宁笑着对良辰说:“良辰快帮我把雪兰捉住。”
良辰顺手捏住雪兰的后颈,“郡主慢点跑,奴婢帮你捉着她,她跑不了了。”
雪兰见跑不掉了,求饶道:“奴婢知错了,郡主饶了奴婢吧,郡主心地善良,温柔可人,肯定不会和奴婢一般见识的。”
雪兰跟在幼宁身边这么久,别的没学会,油嘴滑舌有样学样。
幼宁轻轻的摇着扇子,缓步踱到雪兰跟前,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说:“早让你过去你不过去,还敢说我爱吃,平日里送到福安殿的膳食点心,你少吃了吗?”
幼宁举着扇子正要往雪兰头上敲,雪兰突然老实的站好,冲着外面福了福身,“郡主,外面有人。”
幼宁以为这丫头是怕挨揍,叉着腰说: “还敢骗我,打六下。”
雪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说:“郡主,是真的啊,外面真站了个老爷。”
幼宁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窗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老人,面有皱纹,头发灰白,精气神却不错。
幼宁打量着他,他也在看着幼宁。
幼宁看他的年纪和穿着,猜他应该就是外祖父成国公了。
幼宁本想行礼,可见他一直立在那里,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股委屈,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成国公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皮肤白净,唇红齿白,脸蛋肉乎乎的,瞪着一双乌黑分明的大眼睛,抿着唇角,一副生气了等着人来哄的样子。
成国公勾了勾唇角,向前走了一步,故意逗她,“你是谁,怎么会在阿萱的屋子里?”
幼宁一愣,心里更委屈了,自己是他的外孙女啊,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他叫江萱叫的那样亲近,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幼宁吸了吸鼻子,如果是小幼宁还在,该有多难过。
幼宁转过身去,往里面走。
成国公喊她,“丫头,你怎么走了?”
雪兰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就是外面那位老爷说了句话,郡主表情就不对了,她护主心切的说:“奴婢把帘子拉上吧。”
成国公:“......”
雪兰站到窗前,正要拉帘子,余光瞥见成国公威严的脸有些害怕,怯怯的放了手,扭过头去看幼宁。
幼宁走到隔扇前,扭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成国公,气不过,又折了回去,赌气道:“你又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江家大小姐的院子里。”
成国公见她一张包子里,气鼓鼓的,家里的几位孙子孙女见到自己都规规矩矩的,这丫头胆子倒是大,同兰宜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看着那张同女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成国公喉间酸涩,向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拱着腰,视线同她齐平,温声说:“哦,你猜猜我是谁?”
幼宁抿了抿唇,扬着下巴,一脸骄矜的说:“我才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呢,雪兰,把窗户关上。”
雪兰点头,拉着银线把竹帘往下放,才放了一半,一双满是褶皱的手伸进来,接住了帘子。
幼宁歪着头往外面看,“老人家,这里是姑娘闺阁,你身份不明,再不离开,我就要让我的下人把你抓起来了。”
成国公微怔,头一次在自己的府邸被人威胁抓起来,哈哈大笑,也歪过头往里面看,指着她说:“你这小丫头,生的一副乖巧模样,这性子倒是泼辣,你没兴趣知道我是谁,我却有兴趣知道你是谁。”
幼宁道:“你有兴趣知道,那你自己猜呀。”
成国公当真猜了起来,沉吟片刻,“我看你眉眼之间,生的像我,应该是我哪位孙女外孙女吧。”
幼宁听出来他是故意逗自己了,扯开帘子,“我看你年过半百,又能自由出入成国公府后院,应该就是成国公吧。”
成国公摸了摸胡子,点头道:“猜的不错,是个聪明丫头。”
幼宁福了福身,“给成国公请安。”
成国公听她唤自己成国公,稀奇道:“你怎么不唤我外祖父。”
幼宁,“你还未猜出我的名字呢。”
“我不是说了,你是我外孙女了吗?”
幼宁悠悠道:“你有那么多孙女外孙女,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猜出我是哪一个?”
成国公嘿呦一声,“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斤斤计较,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像姜英毅那个老顽固,你是阿宁吧。”姜英毅是幼宁祖父汝阳王的名讳。
幼宁鼻尖一酸,嗯了一声。
成国公笑了一声,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是个漂亮丫头。”
幼宁看他生的威严,性子却老顽童样,明明这么多年对自己如此冷淡,见面了倒是一副长辈模样看自己,毫无半点羞愧之心,难怪之前听人说,满朝文武,找不出比成国公还要世故圆滑,懂得明哲保身的人了。
据幼宁所知,他祖父汝阳王同外祖父成国公是少时相交,是为知己,当年汝阳王权倾朝野,成国公也因为追随汝阳王,混了个从龙之功,更是把自己的嫡长女许给了汝阳王世子,因为与汝阳王府的姻亲关系,成国公府一跃成为百官巴结讨好的对象。
成国公府与汝阳王府关系密切,在外人眼里,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后来宣德帝亲政,打压汝阳王,汝阳王被贬封地,同汝阳王府交好的那些大臣革职的革职,贬官的贬官,唯有成国公,在陛下动手之前同昔日的兄弟翻了脸。
汝阳王被贬封地,成国公府除了没有汝阳王辅政时那般荣耀,照样混的风生水起,族中子弟受陛下重用。
以宣德帝睚眦必报的性子,说成国公没有在当初汝阳王被贬一事上踩他一脚都没有人信。
如今成国公提起汝阳王,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像从未与汝阳王翻脸一样,当真是好厚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