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设置:
关灯 护眼
笔趣阁 > 香雪海 > 第四章

第四章

“据说这女人借钱给我儿子,连借据都不收,嘿,放太子帐放得如斯大方,她不信我真的把全部财产捐公益金?”赵老说。

我婉转地说:“香女士倒不是这样的人。”

赵老气呼呼地问:“凡人做事都有个目的,有个企图,她是为了什么?”

我站起来踱步,“我不知道,你说得对,但她偏偏漫无目的,她给我的感觉是根本不为明天打算,又怎么计算他人?”

“我不相信。”

我摊摊手,我也不相信有这样的人,但香雪海给我的印象偏偏如此。

她出乎意料的好客,从她维护赵三就可以知道,人人在她面前平等,包括我们所看扁的掘金女郎孙雅芝。

我对赵世伯说:“我叫他来见你。”

“不用了,”他晃晃手,一刹那变得衰老起来,“你替我照顾他,大雄。”

我便告辞,心中略有不安。

随即觉得过虑,赵世伯有的是女朋友,不愁寂寞。

第二天见叮噹,我同她说赵三回来了。

“我知道,”叮噹说,“他们说昨天在第一会所看见他,他与孙雅芝在喝酒,没有人上去跟他打招呼,都说他太熟了。”

“他没去抢劫银行,”我不悦,“这班人太势利。”

“谁都知道他爹不要他了,他现在跟着个小明星混。”

“他东山复起的时候,这些人怎么办?”

“再从头称兄道弟呀。”叮噹笑答。

“都是变色龙。”

叮噹面前一大叠花花绿绿的纸皮书。

我顺手拈起一本,上面印着她的名字。

我说:“我知道你写得不错,但到底写些什么?”

“你坐下来慢慢看完这一叠不就知道了?”叮噹说。

“你不怕我知道你心内太多事么?”

“怕。”她承认。

我放下书:“你的心事,还是交付给你的读者吧,他们比较可靠,可以对他们诉说你的梦想,读者们是遥远亲切忠诚的,小叮噹,你真是幸运。”我笑,“你甚至可以对他们说,你向往的男人是一个没有学识、粗犷英俊、充满活力的货车司机……”

“是的,”叮噹莞尔,“若果流落在荒岛上,货车司机便足够足够,但我们生活在复杂的人际社会中,孙雅芝不合规格。”

“何必对她太偏见。”

“我妒忌,”叮噹很坦白,“她是走小路成功的罕见例子,我们在大道中却颠沛流离那么久。”

“你把她说得太成功,照顾赵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说,“况且那些钱已经用来医病,周恩造医生出次差是什么价钱。”

叮噹斜眼看着我,“你入了他们一党,自然处处帮他们。”

“什么党?”

“香雪海做后台的赵三党。”

“你又来了。”我笑。

“我就是不喜欢香雪海。”

“你喜欢过谁?”我反问,“每个女人都是你的敌人,低一点的你瞧不起,高的你又妒忌。”

她脸色转为锅底一般,“关大雄,你嘴巴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我吓得把话往肚子里吞。

“我觉得香雪海这女人像黑夜钻出来找替身的女鬼,分分秒秒盯着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忍不住,“你太担心了,叮噹,紧张的女人不是美丽的女人,我自问对你忠心耿耿,你何苦毁自己的仪容。”

“关大雄,你离开我的公寓,我三天内不想见你。”叮噹说。

“你静一静也好。”我赌气。

我站起来走。

为香雪海吵架,嘿。

笑死人,硬说人家看上我。

哈,叫人家知道恐怕吓一大跳。

我有什么好处?能叫人家看上我?

我驾车往第一会所吃中饭。

对侍者说:“这是我第三万零七个公司三文治与啤酒。”吃得我都想哭。

有一个声音温和地说:“试试龙虾沙律,不错的。”

我抬头。

香雪海。

黑色的乔其纱旗袍,白皙的皮肤。我立刻站起来。

“教养很好哇,”她坐下,“现在的男人再摩登,也很少为女人起立。”

“他们的爹妈没教他们。”我凑趣说。

她背光坐着,脸上有一种倦容,面色不好,但并没有浓妆,她永远懒洋洋,不过那对眼睛,呵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爱上比他们大许多的女人。

叮噹并不是小女孩,不过她的表情仍然是单纯的,哭跟笑、妒忌、发脾气,来来去去都浅易,可爱的叮噹,无论读者如何称颂她,享有多大的名誉,她还是个孩子。

香雪海的表情是有层次的,引人入胜,想剥茧抽丝,看看她内心世界到底如何?

她取出香烟,我为她点火,她高贵而落寞地吸一口,缓缓吐出。

我虽然对香雪海有莫大的倾慕,但叮噹还是不必多疑,除非有很大的理由,我不轻易背叛我所爱的人,订了合同必须履行,君子自律。

“听说你女朋友是个作家。”香雪海说。

“是的,而且相当有名气。”我说。

“那多好。”香雪海微笑。

“是呀,时代女性不甘心光坐在家中,总得想些事出来做,不能做得太辛苦,又不能太平凡,试想想,还有什么职业比作家更高贵更突出更清闲?”

香雪海讶异,“你当着她面也这么说?”

“嗯。”我说,“我们无论什么都摊开来讲,所以她时常被得罪。”

“嗳,水清无鱼,人清无徒。”她含深意。

我不语。

“写作讲天才吧?”

“是要有点小聪明,”我说,“观察力强,生活圈广,肯思索,肯多练,不滥写,这些都是要诀。”

香雪海笑,“看来你可以开班授徒呢,”她懒洋洋地说,“你女朋友真能忍你。”

我涨红脸。

侍者把午餐端上,她吃得很多,难怪有点微微发胖,一个女人胆敢无忧无虑地吃,真是英勇。

她冰雪聪明,看出我在想什么,于是解嘲地说:“……不知还能吃多久……”又自觉话说得太严重,住了嘴,有点凄惶。

我立刻觉得这是我的过失,她应当有权利吃,关我什么事呢?是我的目光令她不安。

我按住她的手,“对不起,你吃呀。”

她笑了,一双眼眯成线一般,媚惑得惊人。

赵世伯说得对,她不是一个美女,但她比美女更难抗拒,因许多美女心灵一片空白,她太有味道。

我为掩饰心中的向往,把餐巾一丢,搭讪地看手表。

“还有十分钟。”香雪海说。

我说:“赶时间上班真苦恼。”

她把最后一件龙虾肉送进嘴巴里。

“但这种苦恼不是免费的。”她叫杯黑咖啡。

我无端端地心猿意马起来,“你的名字……太美的名字。”我用手托着头。

也许是对着光太久,也许是吃得过饱,我有点精神恍惚,巴不得下午请假到香家的泳池边去睡中觉。

“叮噹这个名字才好听。”香雪海提醒我。

我定一定神,“是的,叮噹,多么卡通化一一做人有时候也像做卡通。”

香雪海抬高精致的下巴思索一下,“不,做人像做戏,不像卡通,卡通的人生太美满,卡通属神话科。”

“可是现在那种科幻卡通也充满悲欢离合爱情死亡。”

“是吗?”她诧异,随即叹息一声,“我是老一脱的人物,早落伍了,我还以为卡通是仙履奇缘,小鹿斑比。”

“呵不不,早不是了。”我说。

她牵牵嘴角,“然而像我这样的一个人,与社会脱节是没有损失的。”

我又看看腕表,“我要走了。”

她笑一笑,像是在说:难道我不是你的老板?

我于是说:“我的老板是赵三,赵三的老板才是你。”

“再见。”她说。

回到公司,我才开始面对现实,翻开日历,每天上午都要开会,不是我送上门,就是别人找上还下意识地挂念着一张张合同,一叠叠文件。

赵三本来是这一行出色的人材,现在他拿得起放得下,什么都不理,一切交予我替他经营,他出家享福去了。

我把目标放在收支相等一栏上头,做生意能够不亏本就已经上上大吉,想来赵三也不会指望我同伊发财。

女秘书坐在我房中足足三个小时,不停地速记信件及草拟合同。

太阳下山的时候赵三推门进来。

“大雄,你还在做?”他诧异,他示意女秘书出去,“你如此用功干什么?别忘记明天之后还有后天。”

我伏在桌子上。

“以前我也像你这样,因为没有精神寄托的缘故,咦,叮噹呢?把叮噹找来,咱们一起吃饭。雅芝这一阵子情绪低落,我正想找几个朋友陪陪她。”

我笑,“恐怕我们不会是太好的陪客呢。”相信叮当不愿意出来,况且她正生我气。

我顺手拨电话,叮噹没出去,她说:“我正等你呢。”

“赵三请我们吃饭。”

“不,你马上来。”

“什么事?”我讶异,“又要我听教训?”

“有话要同你说。”

我向赵三耸耸肩,摊摊手,表示无奈。

赵三说:“这一阵子盯得好紧啊。”

我掩住话筒,“我也不知为什么,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叮噹问:“在说我什么闲话?”

“我马上来,你在家等我。”

她满意了,“替我问候赵三。”

我挂上电话,赵三凝视我,我浑身不自在。

他问:“你与叮噹都不喜欢雅芝吧?”

我掩饰,“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她,嗯?况且只要你自己快乐,你还管旁人作甚?”

“我希望你们能够接受她。”赵三嚷。

我拍拍赵三的肩膀,“你也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呀。”

他听了我虚伪的语言,得到安慰。

我内疚地取过外套,搭讪地说:“我走了。”

赵三与我一起离开写字楼,我没想到孙雅芝开着车子在楼下等他。

孙雅芝穿着孝服,看上去特别清爽,精致的五官楚楚动人,我心软,走向前去打招呼。

她见是我,充满希望地说:“大雄,是不是一起?”

“我先回家淋个浴。”我笑,“赵三使我如使奴隶,累死我。”

孙雅芝在愁眉百结当儿笑出来。

赵三答:“你听他的,他是我的拍档,又不是我的伙计。”

孙雅芝说:“大雄,我们在羽厅,换了衣服来好不好?你们反正也要吃东西。”

我默默地点头。

我赶到叮噹处,按铃,没人应,取出锁匙开门进公寓,发觉人去楼空。

这叮噹,毕竟不失艺术家本色,留张字条说:“出版商找我有要事,请自冰箱取三文治充饥,我很快回来。”

真是的,十万火急地把我逼了回来,她自己倒出去应酬,官兵的火说放就放,百姓点灯可就得申请批准。

我倒在沙发上喝啤酒。

电话铃响,我去接听。

那边问道:“凌叮噹小姐在不在?”

“她不在。”我没好气地说,“请问哪一位?”

那边一怔,“你是谁?”

“凌小姐的男佣人。”我说。

“大雄,是你吗?越来越风趣了。”是赵三,“等你呢,快点来。”

我饥肠辘辘,又寂寞又不甘心,于是受不起引诱说:“好,替我叫一客龙虾牛柳,三成熟,我立刻到。”

我嘟哝着“叮噹你怪不得我”,赶到羽厅。

侍者刚端上牛柳,我吸一口气,香进肺里,抬起头,看到香雪海灼灼之目光。

她笑容可掬,“我是无处不在的上主。”

香雪海依规矩捧着水晶杯在喝酒。

我并不觉意外,这一阵子她与赵三走得很近,我只是惋惜地说:“别喝太多,伤身子。”

她一怔,抬起头一饮而尽,“嘿,伤身子。”

我一本正经地说:“喝到某一个程度,不喝就不行了,酒是有瘾的,不信你问古龙。”

孙雅芝刚自化妆间出来,“古龙吗?去年我差点拍他原著的电视剧。”

我注视香雪海,不过她是不会喝醉的,她控制得很好。

孙雅芝的面孔打扮得七彩,头发上金光闪闪,耳畔却别着一朵白花,我觉得她非驴非马,集全球的坏趣味于一身,懒得评论,难得的是赵三视若无睹,悠然自得,我真佩服他。

孙雅芝没有提及与母亲往美国医病的过程,赵三一整晚握住她的手。

赵三与他的情人喁喁细语,朋友根本无插嘴机会,我向香雪海呶呶嘴。

“我们海旁去走走。”我说。

叮噹立时三刻不会回家,我知道她的习惯。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心扉的信异乡人忽而今夏真男人不哭泣小宇宙印度墨如今都是错承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