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清灵的目光在眼前的食盒里兜了又兜,转了又转,甚至颦起了眉头,红润润的樱唇也被编贝般的白齿给嵌咬住。
那我见犹怜的素颜上漾着一抹深愁,好似她的心里有着偌大烦恼般,让人瞧了心中便莫名地泛起了一抹心疼之意。
终于,一直放置在膝上的纤纤素手缓缓地抬起,不再犹豫地从漆红的食盒中拈起了一块碧玉晶莹的豌豆黄放进嘴中,顿时方才的郁闷全数扫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愉悦的满足。
甜滋滋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那粲笑着实能让天下的男人疼入心坎儿里去。
像是吃上了瘾似的,她的手一块接着一块的扫着那食盒里的点心,她脸上那满足的笑容更是没停过。
终于,当她再次将手探进漆红的食盒里,然后左摸右捞了半晌,原本舒展的眉头又再次蹙了起来。
咦,怎么空了呢?
宫清灵不信地起身,一双水灵灵的眸儿往食盒里瞧去,却见原本装满了豌豆黄的容器中如今已经半块不剩。
唯一剩下的便是自己另一手上还拈着的那一块。
不是该有十来块的吗?
她都还没吃过瘾咧!
可是这块她好象不能吃了耶!
盯着手中那块诱人的甜点,她的眼神再次抽离精致的食盒,落到了一直默默待在房里一侧,手上还不停忙碌着的身影上。
一张嘴开了又阖,阖了又开,却好半晌没说出半句话。
倒是那个忙着「手起手落」的身影彷佛脑后长了眼儿似的,头不转、手不停地朝着宫清灵说道:「小姐,妳若想吃,就吃了它吧,妳知道我一向不爱甜食的。」
跟着小姐这么久了,怎会不知道她那孩子般的心性,很容易为了一件小事而开心,却也同样容易为了一件小事而沮丧。
现下若不让她吃了那块豌豆黄,只怕那红艳艳的樱唇又要嘟上好一会儿了。
「可是……」听着那体贴的话语,宫清灵就算原本还有独吞的企图,这下也着实吃不下手中的豌豆黄了。
宫清灵像是一阵风似的轻巧旋到了花轻愿的身边,然后趴在绣架上,伸手将那块甜滋滋的小点心送到她的嘴边,说道:「还是妳吃吧!妳已经忙和了一个上午了。」
瞧瞧她多棒啊,爹和娘总说她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要是他们瞧见了她这副体恤人的模样,应该就知道他们错的有多离谱了吧!
宫清灵骄傲的思绪翻飞而过,花轻愿那轻软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还是小姐自己吃吧!这块绸等会儿君家老夫人会派人来取,我还得赶上一会儿才成呢!」
任由心头一股暖流窜过,花轻愿泛起一朵暖笑,拒绝了宫清灵的好意。
豌豆黄吃不吃,从来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姐体恤自己的一番心意!
「先吃一块有啥关系,能花得了多少时间,就算君家的人来取绣布,就让他们等一下不就成了吗?」
「可君老夫人一向威严,不喜欢别人忤逆她的意思,小姐将来是要嫁进君家的人,若是为了这点小事而惹得老夫人不快,总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就不快,君家那老太婆也未免小气得过分了吧!」宫清灵不以为然地吐舌说道。
「小姐!」听到了她那带点调皮的话语,花轻愿的眉头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她严肃且语重心长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君老夫人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君家唯一的长者,自有其一定的份量,小姐万万不该还未进门就忤逆了君老夫人,若是她因此而起了不悦之心,妳……」
一长串的劝言都还没有说完,宫清灵就忍不住摇手投降了。
不过是要她吃块豌豆黄嘛,竟也能来上这么一段长篇大论,真是服了她了。
「停停停!」宫清灵嘟囔地道:「不吃就不吃,干么讲这么多,讲得我头都痛了。」
望着自家小姐那嘟嘴抗议的模样,花轻愿原本严肃的脸庞也忍不住笑了开来。
想到要治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姐,这种长篇大论可是没用的。
于是她立时改弦易辙地说:「我这样说好了!小姐喜欢君公子吧?」
毫无犹豫,宫清灵重重地点了点头,嫁给君少恩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呢!
君大哥是那么俊,又那么的有才气,一旦嫁给这样的夫婿,想必走起路来都会有风吧!
「那就是喽!」像是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几乎是她的话才出口,花轻愿就忙不迭地回,「既然妳这么想嫁给君大哥,那就当然要多顺着君老夫人一点,这样将来妳嫁过去,她才会真心疼妳。」
「可是妳赶这东西已经赶了三天三夜都没好好睡了,人家舍不得妳嘛!」其实现在花轻愿手里的工作本来应该是她的工作,毕竟宫家绣坊里盛名在外的人是她。
可那盛名本来就不该属于她,而是属于眼前这个对她忠心耿耿的花轻愿,所以既然君老夫人指名要她的绣品,她也只好万分不得已地再次劳烦花轻愿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刺绣这种家传祖业彷佛和她有仇似的,她也没辙啊!
「小姐,我没关系的,妳快把那块豌豆黄给吃了,然后上床躺一下,等会儿君家派人来拿东西时,妳才能神清气爽的好生接待。」
「呃……这样好吗?」虽然丢下花轻愿去睡觉真的有些不够意思,可……她还真的有点想睡了,甚至一想到睡这个字就忍不住地打起了哈欠。
「好好好,我的好小姐妳就别吵我了,否则这块绣布就真的没法儿交差了。」
呃,宫清灵摇头晃脑的想了一下,看来她想陪,人家还不领情,那她还是安分点去睡觉好了。
也不多犹豫,宫清灵纤细的身子就这么飘啊飘地,往床上趴了去。
花轻愿见状,忍不住为她的孩子气摇摇头,然后放下手边的工作,款步轻移的来到了榻旁,妥贴的替她拉好被褥。
走回绣架旁,她望着那块即将完成的绣布,悄悄在心中许了个愿--
只盼望,这绣布真能替小姐成就好姻缘!
***
庄严肃穆的大厅中,几近无声,只见一块绣了精致图样的绣布在一双微皱的老手上翻来覆去。
「嗯,不错,真是不错!」满意的赞叹声不断,并爱不释手的直抚着那微微突起,绣得活灵活现的鸳鸯。
有这样精湛手艺的媳妇,应该会对君家有所助益吧!
君老夫人漾开了一朵满意的笑,一扫她平时的严厉,也让她身旁的丫鬟们个个面露诧异,却没有人敢出声。
君老夫人虽称不上是什么苛主,可一向威严庄重,自然流露出一股不容人轻慢的态度,所以她们也很懂得为人丫鬟的自保之道--就是多做少说。
她们个个面面相觑,好奇老夫人到底在笑些什么,却没有人敢问出口,即使她们每个都已经至少伺候老夫人好几年的时间了。
这样的寂静,被一声低沉的嗓音给划破。
「奶奶今儿个心情这么好,为啥?」
这个嗓音让老夫人的笑容里添上一抹慈爱,她将视线自那块精致的绣布中抽离,望向甫进门的那两个昂藏男子。
「你们来啦!」即使声音不若平时严肃,可君老夫人却仍是端坐在首座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两个男人。
一股子欣慰在她的心中蔓延开来,一个是嫡孙,一个是外孙,两个都是她的骄傲呵,要不是有他们,只怕她也没有那个勇气一肩挑起君家的产业。
更没有勇气可以度过孤寂的漫漫长夜吧!
「奶奶!」
「姥姥!」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开口问安,只见一人恭谨的鞠着躬,另一个却恣意的点点头,就随性自在的往旁边的太师椅坐了下去。
苍老的眸中略略染上一抹的不赞同,紧抿的唇倏地微开,像是要出声斥责,可随即又阖上。
倒是一旁的君少恩见状,为免两人又起冲突,连忙开口问:「奶奶今天倒是挺开心的,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老人家的心思被宝贝孙子这么一问,立时被兜离了原先的情绪,脸上的不悦很快又被宠溺的笑容给取代。
「少恩,你快来瞧瞧这对鸳鸯儿绣的如何?」活像是献宝儿似的,她兴匆匆的将那块绣布摊在桌上。
君少恩依言趋身上前,锐利的眼神往那块布上淡扫了一眼,然后由衷的赞道:「嗯,看得出绣这对鸳鸯的人绣功了得。」
「就是、就是!」君老夫人听到他也赞不绝口,立时附和道:「我也觉得这娃儿的绣功极好,若是能成为咱们家的媳妇儿,绝对能兴旺君家。」
深邃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显然君少恩已然知道老人家心中的算盘,但他仍不动声色地问:「奶奶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绣花儿是出自宫家绣坊的千金宫清灵之手,你和她虽然没有婚约,也没有交换过信物,可毕竟打小一块儿长大,感情自是不比一般,所以奶奶有意择个吉日遣媒婆去提亲,让你俩成亲,也好了了奶奶心头的一桩大事。」
静静地听完君老夫人的话,君少恩还来不及开口,倒是一直坐在一旁的刑蔚中已经大刺刺的插嘴道:「姥姥只凭着一块绣布就断送了表哥的终生,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
这话说的直接,也挺刺耳的,顿时惹来了君老夫人的不悦。
「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什么叫断送少恩的一生,你可知道那丫头是我寻觅了许久才找到的最佳人选,绝对能兴旺君家,你别胡言乱语。」
「可是和宫家有来往是我和表哥年幼之事,这些年来素无交集,那宫家小姐如今长得是圆、是扁咱们都不知道,要是让表哥娶回一个麻子或瘸子那岂不是亏大了。」
活像是铁了心要唱反调似的,刑蔚中的话句句挑衅意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