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y,这边!”夏端平一边高呼,一边招手。
桐俊彻眼睛一亮,跨着大步迎向好友。他身穿休闲衫和牛仔裤,肩上背着大型背包,朝气蓬勃,不会因他普通的穿着而减损形象,被牛仔裤紧包着的长腿笔直又修长,连夏端平都不免嫉妒起来。
“john,还麻烦你跑来接机,我搭训—程车就行了。”见到好友当然高兴,但他也明白夏端平对工作的热衷度不比他少,因此并未要求他跑这一趟。
夏端平边和他走去领行李,边笑道:“两年没见面了,你好不容易能来,我当然得尽尽地主之谊,不然怎么说得过去?倒是你能过得了你妈那一关,才真是让我好奇,怎么说服的呢?”
“的确是差一点走不成,不过我爸倒是赞成我来,况且我对这次的case抱着很浓厚的兴趣,要是错过了,我会抱憾终生的,所以不来不行。不过,我最感激的还是你,要不是你找我,我的梦想也就无法实现了。”
“以前刚认识你时,你不就常说将来要设计一间属于中国古风的房子?所以公司开会决定以后,我马上想到你,便向老板建议让你参加。他参考了一些你设计的东西,也觉得很合适,不过,他强调这次‘西子湖畔’的案子很大,单建筑师就请了五位,要我先跟你说设计费没你以前拿得多,但挑战性极高,绝对可以满足你。”
桐俊彻将行李都放在推车上,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这点我很清楚。有一次我到江苏、浙扛一带,看那些经过数百年、数千年留下来的宅第林园,心里十分地激动。自己的民族有那么美的东西,为什么不继续保存下去?像无锡的畅园,苏州的留园,上海的豫园和北京的恭王府,全都记载着园林家族的起落荣衰,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资产,只是如今保存完好的已经不多了,这才让我兴起想亲手效法古人,盖一栋属于自己民族的房子的念头。如今总算可以得偿所愿了。”他将行李置于行李厢后,与夏端平一同上车。
夏端平取笑说:“好啦!瞧你说得那么激动,我这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都没你这样义愤填膺,倒是你去美国这么多年,没被同化真该额首称庆了。”
他旋转着方向盘缓缓驶离机场,朝t市的方向行进。
桐俊彻捏捏眉心,闭眼养神:“我觉得这念头似乎不是这几年才兴起,好像还要再往前推,只是一直想不起来是由何时开始的。从那次车祸以后,很多事我都想不起来,有时候还是很不安。”
“丧失记忆这种症状也是急不得的,有人因此一辈子都记不起过去的事,你还算是幸运的,伯父伯母都在你身边,也就没什么损失,你别多想了。”
“我有时候在想,要不要去找以前在这里认识的朋友,问问看他们过去的事,或许会有帮助也说不定。”
“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你要从何找起?”
“这就是最困难的地方,我妈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从前住在这里的情形,只知道出车祸的时候,我人在t市某家大医院里,除非一家家去找,要不然是没希望了。”
“那就顺其自然吧!你哪有这么多时间让你跑遍t市每家医院,三个月内要把设计图搞定,时间可紧迫了。”
桐俊彻睁开眼,吐了口气,意兴阑珊:“是啊!只有顺其自然,不然能怎么办呢?这次除了你和我,还有其他三位建筑师,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他初来乍到,总要先探探对方的底细,好先有心理准备。
夏端平一脸敬意:“他们可都是这行的佼佼者,都有二三十年的经验,堪称建筑界的前辈,我们这些后辈难免要听人家一点意见,不过,大家一定会相处愉快的。”
“我会当作这是在学一次经验,不会让你难做人的。”他还不至于想鸠占鹊巢、一人独大,以前一个人做事,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免不了也有些被宠坏了,但这次可不同,要完成这件工作就得要同心协力。
夏端平白他一眼:“说得这么见外,你的为人我又不是不晓得,否则怎么敢推荐你?”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他又问道,“对了,我先知会你一声,年底的时候要麻烦你来当我的男傧相,可不准你拒绝喔!”
“你要结婚了?恭喜,恭喜,总算甘愿要娶人家了。”桐俊彻打趣地说。
“什么?是她迟迟不肯答应我的求婚,这三年来少说也求了上百次,她没一次愿意,所以我只好向人求助,总算让她点头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为避免她反悔,还是赶快把她娶进门,届时你得再飞来这里,没有男傧相,婚可结不成了。”
“喂,这责任太大了吧!你结不成婚怪到我头上,我可是罪孽深重!好,冲着你看得起我,到时就算要我逃家,也非来不可,这总行了吧!”
“行,就等你这句话,你妈总不会让我结不成婚,非放你走不可了,这下你有理由说了。”夏端平奸奸地大笑。
桐俊彻也大笑:“哈——真有你的,想出这种烂招数。”
“没办法,穷则变,变则通,要应付你妈不能不用险招,如果害我结不成婚,我就飞到美国要你妈负责。”
“要我妈负责?难不成要我妈以身相许不成?那可不行,我才不想要—个这么年轻的继父。”
夏端平猛瞪眼:“什么跟什么?你妈都可以当我妈了,何况我这条小牛可咬不动一根老草,会害我消化不良的。”
“你敢笑我妈是一根老草,不想活了。”桐俊彻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
‘‘哎,小心,我在开车耶!这里的路可不比美国好开,你想再撞一次恢复记忆,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坐好,坐好,你还是睡——下比较好,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不累吗?”他收起玩笑的心情说道。
“还说哩!我已经有五六天没睡好了,不是我妈在旁边唠叨,就是lulu缠着我,让我疲于奔命,所以我好高兴能逃到这里来。”桐俊彻怨叹地说。
夏端平挑高眉峰:“孟家大小姐不是个大美人吗?若说是个母夜叉还有可能,像她那一类型大家都抢着要,只有你嫌弃,你眼光也太挑了吧!”
桐俊彻没好气地哼气:“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她适合我?我对那一类型的女人是敬谢不敏,要我娶她是不可能的,个性上不合,即使结了婚也不会幸福的。”
夏端平灵光一闪:“太巧了,我认识一个女孩子,改天介绍给你,她和我从小就是邻居,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也是我未来老婆的高中同学,长得——不是我在吹牛,标准的美入胚子,做事很精明,但为人没什么心机;就这么办,反正先做做朋友也好,怎么样?”
光听他的形容,那女人还真像和孟璐同一类型的,可是单单只是交朋友,他也不会反对。
“好哇!交朋友是无所谓,我信任你的眼光。”。
“一言为定,等回t市我就跟她联络。”他兴冲冲地思忖,要是将andy和若葳那丫头凑成一对,就是亲上加亲,那岂不是美呆了?
夏端平两手各提着行李箱,走进一间租来的公寓套房,里面还附设家具和厨具,样样齐全。
“我先帮你租了三个月,满不满意?这里离工地很近,有空你也可以开车过去,附近有几家租车公司,有需要可以去租一辆车来开。”
桐俊彻环视一圈后,感激地拍下他的肩:“谢啦!这里我很喜欢,窗外的风景也很不错,那是——”他指着右方的一条河流问道。
“那是淡河,还有,旁边是最近刚通行的捷运线,可以直达车站,这里虽然不像市区那么热闹,但风景就比市区好太多了;有山有水,再走不远还有条老街,或许还能激发你的灵感。”
他望着那些潮涌般的人群:“这里一向都这么热闹吗?”
“从捷运开通以后才带来这些人潮,也同样带来不少垃圾,不然景观会更不同;今天又是周六,来这里欣赏夜色的情侣很多,黄昏的时候你不妨也去走一走,别有一番滋味。”
夏端平将事情交代完就赶着约会去了,桐俊彻想到要打通电话回美国,找到电话后拨了美国的电话号码。
“妈,是我。”是蒋丽涵接的,“我刚到,你不用操心,john已经帮我找好住处了——嗯,有,附近有许多卖吃的店,我不会饿死的——妈,我现在不想听lulu的事情!她要是再胡闹下去,就随便她,我不可能为了她连工作都不做。”
他实在受够了,只是没通知她一声就来海岛,这也要气得大哭大闹才甘心,这样的女人娶来当妻子,他会少活好几年。
“妈,我打电话只是要让你安心,没事的话我要挂了,拜!”
他按了电台的开关,一面听一面整理三大箱的行李。
等到大致都将衣物挂进衣橱内,天色已接近黄昏;肚子也饿了,正好到外头熟悉路径,顺道看看john说的那条老街。
换了一套便服,抓了钥匙便出门去。
从捷运站开始,一路上现代商店林立,不少上班族及学生结伴同游,个个都吃着本地的名产;像铁蛋、虾饼之类,新鲜之余,桐俊彻也买了份来吃,还蛮有家乡口味的。
然后,他逛进一条老旧的街道。两排至少有百年历史的建筑物,令人发思古之幽情,红砖瓦墙,虽已不复当年的色彩,却具有它真实存在的价值,它所历经的岁月,就写在那一砖一瓦上。
他仔细地观察每一户的建筑,仿佛走人时光隧道,坠人历史的洪流中;居民打扮朴实,趿着木屐,卖着弹珠汽水、鸡蛋冰和鱼丸,以前的人大概都像这样子在生活吧!
沿路吃吃喝喝,肚子也饱了,桐俊彻跟着人群弯进小巷中,发现里面竟别有洞天。
在落日的余晖下,河面漾着金黄色的光点,波光粼粼。幻想着河畔柳绿如帘,情侣们喁喁低语,款款行过,春天里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夏天里荷香四溢,红绡翠盖,摇曳生姿。若真有如此美景,他也愿意住在这里一辈子。
建商要取“西子湖畔”这名字,就是为了吸引那些想在城市中找到一片宁静空间的人们吧!能住在一处有山有水的房子中,夫复何求?
桐俊彻往前走两步,挡在前头的人退了开来,他蓦然被某个景色摄住了所有的目光,脚步一顿,硬生生地僵住不动,呆如木鸡地痴望着不远处的女人。
她就站在河堤旁,一阵风拂过她的面颊,吹乱了她乌亮的长发,她慌忙扬手将它勾往耳后,现出那灵秀绝美的脸庞;桐俊彻心跳快了半拍,难以自己地被她的美蛊惑了。好个古典佳人,那藕紫色的洋装因风贴在她的娇躯上,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既柔弱又细致,像雕塑家的精美杰作。
虽然相隔了一段距离,桐俊彻依旧能看得到她眼底的哀愁,那淡淡的落寞引得他莫名心痛。如果她是他的,他会抹去她的哀愁,为她带来欢笑和快乐,而不是任她沉浸在悲伤中。
桐俊彻忽然想起曾看过一本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上面描述林黛玉的字句,用在她身上再好不过了,书里写道: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是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内心深处蜂拥而起一股冲动。他想认识她,这样的女人才是他寻觅多年不得的,令他几乎连血液也为此次的相遇而沸腾。
当他想追上前时,人糊阻断了他的路,好不容易排除万难,佳人已失去踪影。她是谁?他还会再见到她吗?
内心的焦灼呈现在脸上,他知道他不能失去她,他非要找到她不可!
那种绝无仅有的占有欲,排山倒海地淹没了他……
咦?好像有人在看她。方雅娴朝四处张望,却只看到到处都是人。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吗?她又将视线调回河面上。
“雅娴,快来这里。”徐若葳站在一个摊子前朝她招手,“你吃不吃这个虾饼?很好吃喔!老板,买两份。”
方雅娴抚着肚子:“我已经吃得好胀了,真的吃不下去了。”
“你吃吃看嘛!把这吃完我就不再叫你吃了。’’徐若葳已先付了账,拿一串递给她,“来这里就是要吃遍所有的名产才不虚此行,走,我们再到前面去逛逛。”
徐若葳又拉着她往前头钻,直到脚都走酸了,才到一家卖鱼丸的小店坐下休息,用手拼命扇着风。
“热死人了,雅娴,你真的不吃吗?吃一碗嘛!”她又展开鼓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