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上书本,朱梓桂澹然一笑,自我解嘲了一番,也许她也是那些被贬下凡的仙子之一,是下凡历劫,那麽对她到目前为止的命运,她或许可以释怀。……如果天上当真有神仙主宰著因果的话。
她把书本搁到旁边草地。
听说她出生时,身上有香气,右眼角下方浮出花朵很小、只有四片花瓣的金红花,颜色、形状完全似稀有的丹桂,那是桂花里最稀珍名贵的品种……
她垂下眼帘,一只手不自觉地抚摸右眼角下方的位置。
她在六岁之前,那朵小小的金红花就像胎记一样,清楚而明显,後来渐渐淡去,到现在,只有在她刚沐浴出来,还有情绪有起伏,或者脸红时才会浮现。
朱梓桂坐在庭院角落的一棵大树下,重新拾起目光飘落到她经常凝望的地方。
这是李家的大宅,李传鸿是她父亲的好朋友,她的父母双亡,那时候她才刚会走路,李传鸿领养了她,从此把她当小公主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这大园子四周围著水泥高墙,沿著墙围种了一整排的桂花,花瓣的颜色有金红、金黄、乳白,分别是丹桂、金桂和银桂三种桂花,其中丹桂最香,另外还有四季都会开花的四季桂,花有白色或淡黄色,香味较淡。
秋风轻送,飘著清雅的桂花香,在这棵绿荫浓密的树底下,有她许许多多从小到大的回忆,她总是喜欢坐在这里,任桂香扑鼻,在阵阵香气下,在乘风中,仿佛能够洗涤人的心灵,减轻压力,每次她在这里静坐以後,心情总有焕然一新的纯净,人也变得有如早晨的空气一样轻爽。
午後,她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身体舒适地依偎著老树,安静的柔和的风拂过衣角,睡意侵袭,卷长的睫毛缓缓盖下……
一个无声的步伐踩过草皮。
那是一双修长的腿。他一身宽松以舒适为主的米白色休闲衣裤,一双褐色皮制的夹脚拖鞋,颀长的身材,身高的在一百八十左右,还不到肩膀的半长的头发此时随意地披散,在柔和的风中轻扬,他的轮廓略带著刚硬的线条,鼻梁直挺,嘴唇略薄、宽度适中,嘴角仿佛隐隐略带著嘲讽似的微微上扬,浓密而卷长的眼睫毛,深黑的眼珠,使他的眼神看起来更为深邃而迷人,整体外型充斥著一股落拓不羁,颓放而独特的个人色彩。
绿荫下,一个移动的阴影罩上她……
他宽大的手撩起衣摆插在口袋里,那双修长的腿停下来,夹脚拖鞋触到朱梓桂的裙摆。他低头,微眯的目光望著她沉静的睡容,仿佛确定她不会轻易醒来以後,他的手才伸出口袋,弯下身,对著她、曲起长腿靠近她的身边坐下来,一切的动作悄然无声。
他望一眼她搁在旁边的书,焦距调回,微眯的眼神仿佛带著温柔的目光,凝望朱梓桂,眼光从她小小的脸蛋,细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一一深深刻画,然後下了一个结论——从小她就是一个美人。
他微微扬起嘴角,视线经过她宽松柔软的洋装,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仿佛回到过去,看见深刻的记忆里那一副姣好的身材……他曾经所抚摸过的……她的丰盈,她纤细的腰,修长美丽的腿……她的外貌有著老天爷得天独厚的恩宠,而他曾经独拥这份恩宠……
他的眼光瞬间一黯,视线很快拉回到她白净的脸容,凝视她午睡的模样,他多麽渴望将她拥入怀里,让她重新躺在他的胸膛……他的嘴角又出现一抹近似自嘲的笑容,本来极力克制在身边不去碰她的手,还是难以抵挡她迷人的诱惑……他的动作极轻柔,弯曲的手指缓缓滑过她深棕色削薄的短发……她的发质还是像过去一样极细而柔软,她的肌肤也是,就像是婴儿的触感……
他的眼光掠过一抹掺杂著无法满足的渴求的阴暗,鼻息间尽是她的香味儿……眯眼瞅她均匀的呼息,他犹豫,终於抵挡不住强忍的渴望,勉强允许自己释放一点点热情,缓缓俯下身,让乾燥的唇瓣轻轻刷过她可人的粉嫩的嘴唇……她的气息,她的柔软……他猛地抽离,就怕深陷,就怕惊醒她,他紧紧握著拳站起来走开去。
微风依旧,桂香迷人,只是空气中仿佛掺杂了一抹淡淡的,她相当熟悉的味道,那是一人独有的气味……
朱梓桂猛地惊醒,张开眼睛就马上四处张望。
只是,一片静寂,除了她,广大的庭院周围并没有人,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梢,当空一只麻雀唧、唧地叫著飞过。
她一怔,颤抖的手指不自觉地按在唇上,脸色滚红……她是睡胡涂了,怎会作这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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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子热呼呼的佳肴美食,在等待的时间里冷了。
「太不像话!」
李传鸿年近六十,年轻时瘦长的身材早已经微微发福,不过他喜欢运动,身体状况维持得还不错,从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得出来。
难得一家几乎到齐的晚餐里,独独缺了一个人,这是李传鸿所以如此生气的原因。
李传鸿很早就离婚了,自己带著两个儿子,长子李昊,和朱梓桂同年,一样二十八岁,然後是李沨,二十六岁,去年才学成归国,投入李家的事业里,如今是李氏集团的总经理。
这幢宽大的宅院里,似乎每个人都很忙,能够像今晚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并不多,只有每个月固定一次的家庭餐会,就因为李传鸿相当重视这一天,所以李昊的一再缺席,才会引起他的震怒。
李家的孩子都有双重国籍,李昊十八岁出国,二十六岁回国,两年来不曾踏入李氏集团,他甚至在外面开pub,酒店,舞厅,理容院,咖啡厅,出入的大部分是风月场所,身边尽是一些妖冶女子,简直气煞了李传鸿。
朱梓桂沉默地低著头,每个月的这一天,几乎都免不了像这样的一场风波,她总是安慰不了这位长辈,终究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沨蹙眉。这一个高大挺拔的英俊男子,相当习惯於衬衫、领带的正式穿著,一头俐落的短发,精干的外型,锐利的目光,拥有完美的企业家形象。
「大哥一向如此,您何必生气?」他这个弟弟倒不是认同兄长的作为,只是对每一个月都固定要上演一次的戏码感到不耐烦,尤其没有必要的等待,是更令他不悦的主因。
他家就连躲在墙角等抢食的老鼠,都知道那个随性而散漫的李昊不会回来参加这场「温馨」的家庭餐会。
「沨。」朱梓桂看他一眼,示意他收敛口气,是不希望他成为炮灰。
在火头上的李传鸿正找不到发泄怒气的管道,转眼马上瞪住李沨,威严尽摆,「是不是你没有提醒他?我交代你的话,你当耳边风!」
李沨望一眼朱梓桂,然後对著父亲的怒气,他面无表情,「爸,您这麽看不惯大哥的行为,直接拿断绝父子关系威胁他啊,既然您认为我劝得了他,不觉得这一招更有效吗?」平稳的口气里尽是嘲讽,这可是外人听不到的。
「臭小子——」李传鸿气得指住他。
在他破口大骂前,朱梓桂赶紧打圆场,声音依然清柔,「伯父,我去找昊吧,我会劝他回来。」她很快地站起来,离开餐厅。
李沨以为老头会阻止,所以才没有出声,结果……他疑惑地望著那张同时在瞪他的脸,「为什麽让她去?您很清楚大哥出入的场所,不担心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问出了李传鸿的怒吼,「都是你这个不肖子!你顶什麽嘴!」
扫到台风尾,李沨一脸无辜,「不让她去,出个声就好了,这也要怪我?」
「罗唆!还不去打电话给你大哥!」李传鸿气得饭也不吃了,一离开餐桌就上二楼的书房去了。
李沨瞅著老头的背影,眼光一眯,马上顿悟老头的阴谋!原来他竟成为老头子手中的棋子而不自知,这个老谋深算的死老头。
他攒起眉头,还好梓桂单纯,要不然还会以为让她去找大哥,他是共谋。
「真是,怎麽会有个性这麽别扭的老头。」李沨一边嘀咕,一边拿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传进李沨耳里的除了李昊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身後伴著高分贝的音乐和女人的娇笑声。
李沨对於每一次打电话给兄长,都会听到的几乎雷同的「背景音乐」,早已经习以为常到完全麻痹。
「大哥,你在哪?」突然想起梓桂还不知道大哥在哪里,该不会去他的店里一家家找?问题是她去过他的店吗?
「是你啊,沨。我对家庭餐会没兴趣,你告诉老头不用等我了。」低沉而浑厚的嗓音懒洋洋地,没有特别的波动与起伏的音调,慢条斯理的语气甚至是温柔而悦耳的,这是李昊一贯的说话方式,半带著颓放与散漫。
「原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麽日子,老头听到了可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他这个人没利可图的时候性情特别冷淡,任何事情只要不招惹到他,就算路边死了人,他也会当死了只野鸭子,看都不会去看一眼,甚至从旁边绕个几步路走过去都会叫他嫌烦。不过他也有优点就是恩怨分明,显然刚才梓桂是因为他的关系出去找人,多少他得担待一些责任,他是为了如此才打这一通电话,可不是因为老头的命令。
而连累他得打这一通电话的罪魁祸首,彻头彻尾想一想还是这个兄长,一切都是因为他「今天不回家」惹出来的。恩怨分明的缺点是,李沨是相当记仇的人。
亲兄弟不是当假的,听他冷讥的口气李昊就知道自己招惹到他。
他闷声一笑,「别跟我『撒娇』,老头脾气坏可不是我的责任,不想当炮灰你可以闪远一点。」
言下之意是,做弟弟的不懂得闪,可不关他这个大哥的事。
李沨咬牙嘴角一撇,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地磨,细细地品尝。又不是神仙光吃气就会饱,大事、小事、闲事都比不上饭事重要,要抬杠嘛,也得有力气。
「没别的事了吧?」李昊没听见他出声,准备要收线。
「老头刚才气得上楼去了。」李沨又扒了两口饭。
这个弟弟没事是不会找人「聊天」的,李昊是有嗅到一丝异味,只是做弟弟的存心吊胃口,做哥哥的是相当有耐心的,两人於是继续拿著手机「联络感情」。
李昊人在一家他所经营的酒店里,在这里有他个人专属的休闲室,里面有酒吧,有柔软的沙发,有最佳的灯光效果和最迷人的音乐,今晚在这里的有李昊两个朋友和一群妖艳的女孩。
几乎一群女孩子都围绕在李昊身边,或坐或站或跨,个个都想紧贴著他,巴不得黏在他身上,恨不得独自占有他。
还好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他「热线」的对象不是又出现了哪个狐狸精,而是他那个同样令她们神魂倾倒的弟弟李沨打来的,一个个乖乖地在一旁等候,没搅尽心思干扰他。
望著李昊嘴角微掀的迷人的笑容,一群女孩子忍不住吞咽口水,一个个全被这个笑容勾去了魂魄。
李昊无心地随手揽拥某个女孩的纤腰,也许连女孩的名字他都弄不清楚,每天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女人犹如掀翻的浪潮一波波不断,他一律给她们取名宝贝或甜心。像是很公平,起码至今没人抗议。
他拿著手机,听见李沨的话,先是充满磁性的一声低笑,才半带嘲讽地说:「这麽说你是战嬴了?」
这方的李沨还在餐桌上享受著美食,李昊明显的想表现他做哥哥的「爱心兼耐心」,既然他这麽有时间,做弟弟的也不会吝啬,就陪他亲爱的哥哥多聊两句吧。
「这个还不一定,不过应该不是最输的那一个。你没回来真可惜,难得福伯露了一手,做了不少你爱吃的料理。」
「那是我没口福了,帮我谢谢福伯。」一个女孩把酒端到了他嘴边,他小饮一口。
「没口福的还不只你一个。」李沨闲闲地搭了一句。
「他是有需要减肥。」李昊嘴角微扬,口气冷冷淡淡地,半带调侃。老头子托他的福,吃了一肚子火气,正好节食。
「你这麽认为?我倒是觉得她太瘦了哩。」李沨明知道他说的是老头,却故意不纠正,还装傻。
李昊有一刻不言语,沉默了一晌,语气依然闲适,「你说梓桂吗?老头子爱耍脾气就算了,告诉她别理他。」以她的个性,这时候一定在楼上安慰那老头。
「好吧,等她回来我会告诉她,不过我想你应该会先遇到她吧,你可以自己跟她说。」李沨放下筷子,把手机换到另一手,看一下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