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漾满绿意的枝芽,点点金光像是顽皮的金衣仙子随手洒落的金粉,随著风儿吹拂绿叶,点点光晕也随之摇曳在位於二楼图书室里的桌面和地板。
在电脑里画上几个无聊的表格,熟练地填进书籍号码和进书日期,安玖熯由萤幕的反射角度里看到那个女孩。
一连几天下来,那个女孩都在同一个时间到图书馆里看书,每天都坐在紧临窗边的那个位置,手里拿的一律是厚厚的原文小说,犹带稚气的娃娃脸看起来年纪不大,感觉还像个学生。
每天会进到图书馆里的人不少,安玖熯也不曾特别注意哪个对象,但说不出所以然的,他就是注意到那个女孩。
阳光总是不经意地包围在她四周,仿佛在她周身染上浅浅的光晕,让她看起来不似人间的女子,反倒像是不小心迷途的精灵,淡淡的撩人心思。
耐不住想认识她的心情,安玖熯在电脑前坐了好久,才站起身来拍拍长裤,缓步走向那个女孩。
「嗨!」他隔著桌面挡住落在她身上的阳光,摆出一个他自认最具魅力的姿势,开口向那女孩打招呼。
「你是……」女孩翻书的动作顿了下,抬起头看向他。
「我是这里的管理员安玖熯,就坐在那个位置。」他指了指柜枱表明身分。
「喔,你好。」女孩顺著他的手指望向柜枱,再回头将视线看向他。「有事吗?」
「不,我只是常看到你在这里看书,可以跟你聊聊吗?」他露齿而笑掩饰紧张。
这是头一回,他主动想认识一个女孩。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机会接触除了蔚甘琳之外的女孩,但蔚甘琳那女人黏得紧,他每天要应付她就已经疲於奔命了,所以也没啥心情「向外发展」。
出社会之後,投资公司的工作太忙,忙得没时间交女朋友,因此他身边一直只有蔚甘琳这个异性;如今他工作独立,闲暇时间也长,自然有那份心思认识别的女孩。
他相信自己的条件不差,经济能力也还好,也正逢谈论感情的最佳时刻,不至於只有蔚甘琳那笨女人看得上眼,多少有点证明自己魅力的意图。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交了别的女人做女朋友,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那个老爱偷吻他的变态女了!
他不该只有蔚甘琳这个选择。
「聊什么?」女孩露出一抹娇笑,眸心很快窜过一抹精光,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都可以,只要你有兴趣,我都可以跟你聊。」听出女孩没有拒绝的意思,安玖熯喜上心头,忙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我是安玖熯,你呢?」
「莉菁,胡莉菁。」
铭铭铭
「玖熯,到院子里去摆个棋盘。」吃过晚饭,安培拍了拍「日渐壮大」的肚围,出声吩咐正在看电视的安玖熯。
「干么?」盯著电视新闻画面,安玖熯随口问道。「蔚爸又要来跟你『厮杀』啦?」
安培和隔壁家的户长蔚篑扬,最爱在饭後来盘棋战;那本是无关痛痒的消遣,偏偏两家户长规定所有家庭成员都得在一旁观战加油,所以每到棋战开打,就是安玖熯最感痛苦的夜晚开端,因为实在太无趣了。
「那可不,今晚我一定要杀得他片甲不留!」安培用手刀在空气里劈了两下,显示他必胜的决心。「快去,等会儿你蔚爸他们就来了。」
「好啦!」叹了口气,安玖熯关掉播放一半的新闻,走到贮藏室里去把棋盘和棋子全拿了出来,慢吞吞地往院子里走去。
对了,待会儿还要记得拿蚊香,不然院子里的蚊子都会被养得肥滋滋的,而他们几个人则会大失血,全给蚊子补充养分去了。
「玖熯,你看我多聪明,我知道蚊子很多,所以主动带了蚊香来喽!」蔚甘琳跑跑跳跳地进了门,看到安玖熯正在石桌上摆棋盘,兴奋地冲到他身边邀功。
「多事。」安玖熯睐了她一眼,顺手将两方的棋子摆好。「我本来打算等一下再去拿的,不过也好,既然你拿来了,我就省得多走一趟。」接过她带来的蚊香,他将之放在桌下点燃,满嘴不以为意。
「你干么每次都泼人家冷水,就不会说些好听话来听听吗?」蔚甘琳瘪著嘴,心里著实感到委屈。
「我可不会说好听话,要听,去找别人说给你听。」开什么玩笑,不给她好脸色看都已经黏人黏成这样了,万一还赏给她几句好听话,不就一辈子都甩不开了吗?他才没这么笨!
「你对别人也是这样讲话的吗?如果是,那就算了。」至少也算一视同仁,她心理会平衡一些。
别人?安玖熯挑起眉,想起图书馆里认识的胡莉菁,嘴角不觉微微勾起。
他对胡莉菁当然不是这么说话,但没必要跟她说是不?省得她又没完没了。
「安老,你倒是好了没?」蔚篑扬和郝淑憩正好挑此时踏进安家,一进门,蔚篑扬的大喉咙就拉开了嗓,直催著还在屋里的安培。
「这不就来了吗?」一听蔚篑扬人未到声先到的声音,安培一路由屋里「滚」了出来。「来来来,落座落座。」
於是安培和蔚篑扬一人选了一方,才一坐定,安培又开始喳呼了。「老太婆,茶泡好了没?快端出来,要开战了!」
「再说我老,老娘就一辈子不给茶喝!」安蔡兰端著茶器由屋里走出来,沿途不断叨念著。
「好啦,都怪我多嘴好不好?」安培涎著笑赔不是。
「算你识相!」安蔡兰笑哼了声,放下茶器各倒了一杯放上桌。「别理那两个老头子,淑憩,来,我们来喝茶;欸,你们两个小的,也过来喝茶。」她拉著郝淑憩坐了下来,面面俱到地招呼著各怀心思的两个小辈。
安玖熯迳自走向母亲,留下蔚甘琳在原处跺脚,好一会儿才不甘愿地趋前入座。
「听说你们上回带『安分』去散步,出了点小意外是不是?」安蔡兰闻了闻茶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安玖熯瞪了眼身边的蔚甘琳,又是这个女人大嘴巴!
「都是『安分』害的,那条狗一点都不安分!」对了,他倒忘了回来该好好修理它一顿,否则那蠢狗早变成三杯香肉!
「它要是安分,就不会叫安分了。」郝淑憩漾起淡淡的笑,仿佛在说绕口令似的。
「你忘了『安分』还是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安蔡兰想起「安分」到安家的缘起,也忍不住笑了。「你爸原本不让你养的,要不是你以离家出走做为要胁,现在安家就不会有『安分』的存在了。」
那年代可久远了,好像是玖熯高中时带回来养的,那时「安分」还是条小狗仔,以狗的年龄计算方式而言,「安分」已经是条老狗了。
「我才没要胁什么!」安玖熯胀红了脸,只消提到年少的事,他一概不承认。
「都是甘琳啦!说什么小狗被丢掉很可怜,又哭又闹地硬叫我带回来养,都是她啦!」
蔚甘琳瞠大双眼,仿佛说著:又关我什么事了?安玖熯又狠瞪了她一眼,同样用眼神告诉她:小心点说话,说错了可不饶你!
事实上,的确不关蔚甘琳的事。
话说两人就读高三时的某一天,安玖熯和蔚甘琳下了课後一起回家,在回程的小路上看到一堆孩子正在欺负一只小拘,小狗仔发出「呜呜~~」的叫声,叫得好不凄惨,安玖熯一时不忍,出手赶走了顽皮的小孩。
没想到那只小狗就因此赖上安玖熯,一路跟在他们屁股後面走,边走还边可怜地哀叫著;蔚甘琳於心不忍,由书包里拿出中午没吃完的面包,撕了几口给小狗狗吃,结果小狗更不肯离开了。
蔚甘琳还记得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干么拿东西给它吃啦?看,它都不走了!」安玖熯耐不住频频回头看著狗仔,一边忍不住直发牢骚。
「是你先救它的欸,我想让它吃饱,它就会走了嘛,谁知道它会紧跟著我们不肯走?」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可是预估出现误差,又不是她的错。
「那你带它回去养!」安玖熯多看了小狗两眼,心都软了。
「才不要呢!」看出他对狗仔的不忍,蔚甘琳甩开头否决。「要养你自己养,好人做到底喽,除非你不是好人。」她故意拿话激他。「我当然是好人!」白痴才承认自己是坏人,他不是白痴,自然就著了她的道。
「好啊,那你就把它带回去养啊!」蔚甘琳一副不相信他的模样,高高地仰起下巴。「就怕你说得到做不到!」未了,还用鼻孔哼了声。
「为什么做不到?」他一愣,猜不透她的意思。
「安爸啊,他不是最讨厌狗的吗?他要让你养才怪!」她太了解安玖熯三分钟热度的性格,除非踩住他的弱点,不然这条狗仔的前途还是不乐观。
「我说养就养,关我老爸屁事!」安玖熯被她激得失了理智,马上上了第二个当。
「好啊,我就看你养不养得成它。」
结果安爸果然不答应,当时为了留下还是小狗的「安分」,安玖熯竟然以离家出走做为要胁;最後,「安分」终於得以在安家立足。
其实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安分」抓到潜进安家的小偷立了汗马功劳,不过那是後来才发生的事,当初安玖熯的确曾为了「安分」引起一场小小的家庭革命。
「也还好甘琳又哭又闹地缠著你把『安分』带回家养,不然我们家搞不好被偷仔偷个精光,也说不定伤了这儿那的也说不定。」将两个小辈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安蔡兰气定神闲暍光杯里的茶。「说来说去,我们一家老小现在还能这么平安地坐在这里下棋、喝茶、聊天,全都是甘琳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