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是在一个安静古朴的小亭中进行。
几个衣饰端庄的女奴跪在亭后,素手弄琴,阵阵悦耳的音符从指尖跃出,姿态优美而不魅惑,仿若是宫中身份高贵的王女,而非贵族手中泄欲的玩物。
亭前守候着阉奴,等公子和上宾前来时,他们躬身相迎:“公子,东西都备好了。”
“嗯,都下去吧。”
亭里的奴隶起身,行礼过后,一一退去。
长长的案几上摆满了各式食物,对于这几日都是粗茶淡饭的赵瑶而言,何其诱惑,还未等奴隶悉数退尽,她已等不及迈出了步子。
嘭的一声,脚步一个不注意,竟撞到了石板,整个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
完了完了,脸朝地的话是不是要毁容了?
赵瑶闭了眼,再不敢去看,就在她要倒地时,腰间伸来了一只有力的手,结结实实地托住了她:“公主小心!”
等了半天也不见疼痛传来,赵瑶才缓缓地睁了眼,重重地吐了口气:“呼呼,好险......”叹气完后,她猛拍着胸口,目光顺着腰间那只手挪去时,这才发现她好像......她以小鸟依人的姿势躺在了公子歧的怀中.......
被赵瑶这样的眼神看着,赢歧也尴尬地不知所措,白皙的面容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支支吾吾地吐出几字:“公.....公主.....”
手心已沁出了一层薄汗,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没想到赵瑶人还未站直,被他这一松手,险些再次摔倒在地,哇哇大叫了起来:“救命啊......”赢歧赶紧攒紧了手,将她牢牢地圈在臂膀中,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谁都没有说话,仿若时间也随之静止了,唯有他们的眸光流转。
从他身上飘来的淡淡幽香,像极了这股无形的暧昧,撩拨着他们本就紧绷的心弦,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只有僵持,再僵持着........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小腿发酸的赵瑶:“公子,我饿了......”随意扯了个借口,不动声色地从他怀中出来了。
赢歧也收拾了心情,礼貌地松了手,退到一边,做了个‘请’的动作:“公主请上坐。”
上坐?
他是主,她是客。
即便不分主客,他的身份也高出她不少,怎么都轮不到她来坐这个主位。
似是觉察了她的疑惑,赢歧笑着解释:“公主是歧的救命恩人,入坐上位,是理所应当的。”然后伸手引着她坐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入坐之后,面对着满桌的佳肴,赵瑶的馋虫已然醒来。
但是碍着公子歧,她缩回了伸出的手,讪讪笑着,她决意在她獠牙大张地用食前,先给他打个预防针:“那个.....公子我有好几日没吃饭了,所以,待会儿你看到什么,可别见怪。”
他轻轻摇头,笑了:“无碍,公主请随意。”
随后他倒了酒,端坐位上,举起酒樽,向正在与食物奋斗的赵瑶郑重地作揖:“公主,这杯酒是敬公主的救命之恩的。若当时没有公主劝说,歧怕是早已羞愤自尽。”
“呃......”
当时她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不想被他认作是救命之恩,她实在有些汗颜,那口刚吃下的肉也觉着如鲠在喉。尴尬之余,她也举起酒樽,想来掩饰一番。
不想刚要饮时,赢歧温润的声音就传来了:“公主有伤在身,不宜饮酒。”说完,他笑着接过了她手中的酒樽,放在一旁。
是啊,她拍拍脑袋,光顾着那事了,险些忘了她的箭伤了。
忽然她面色地严肃地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端坐起身,这让赢歧也紧张了起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想下一刻,她竟学起了他方才的样子,有模有样地作揖,沉声说道,“小女多谢公子提醒。”
他又笑了,带起了两个极浅极浅的酒窝。
笑声过后,他放下了酒樽,咚的一声后,他望着她,低低地轻叹:“公主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赵瑶本想说,是不是变好看了,但又觉着太过自恋了,就把这话吞了回去,静候他的解释。
“从前的公主眼里尽是光彩,可是如今,却多了几分悲伤。”尽管很淡,但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这样的眼神,在王宫之中并不少见。
赵瑶用食的动作也为之一愣。
而后慢慢地低了头,在嘴角牵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怎么还会是从前那个她呢?
赢歧百般感慨,宫中就是这样,能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失去了光彩,从而开出一朵朵腐朽之花,散着令人生厌的味道。
他之所以无心宫廷,也是如此。
想到如第一眼见到的她,那样明艳动人,可是现在,只要她一静下来,那明亮的双眼就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宫中到底那件事,让公主不一样了。”赢歧轻叹。
“那之后,到底如何了?”赵瑶颤着声音问。
赢歧以为她还心有余悸,也不做多想,慢慢地回忆着:“□之后,很多贵族或惨死或失踪,就连大王的尸首都不见了,秦国已乱成一团.......好在太子继位,算是稳定了局面。”
望着赵瑶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他在宫中被救起后,奴隶随口说过的话——公子忽与赵国公主走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