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大家在习惯了王爷在时的那种严肃军议后,碰到平野伯这种平易近人的,还真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王爷开军议时,像这般大笑的场面,是不可能有的。
“本伯的意思是,咱们兵分三路,但这三路不能分得太开,仗打到这份儿上了,眼瞅着大家伙距离得胜班师不远了,可不能在这时掉进坑里,那样就真的不值得了。
楚人还是剩下几手的,极有可能会趁着咱们冒进时给咱们来一次伏击;
所以,这三路兵马,必须可以互相支应,绝对不可擅自脱离大方向。
任涓将军。”
“末将在!”
“你领一万五千骑,为我左翼。”
“末将领命!”
早几年时,郑凡还是名义上的任涓手下,现在,却能直接对其下令了,但任涓心里也没什么疙瘩。
大家讨厌裙带关系,是因为绝大多数靠裙带关系混上来的都是废物草包。
而一旦那种有能力有功绩的人,在拥有裙带关系后,马上就会获得光环加持,效果会更好。
“陈阳将军。”
“末将在!”
“你领一万五千骑,为我右翼。”
“末将遵命!”
“本伯亲领中军,为三路大军开路。”
说完,
郑凡再度扫视下方,
继续道:
“郢都的大火,短时间内是熄灭不了的,本伯清楚,很多儿郎们想要从郢都里抛弄出些财货来带走。
本伯这个人,向来喜欢打仗,名利双收。
儿郎们脑袋系在腰上和楚奴厮杀,为我大燕开疆拓土,血染沙场,弄些财货,又算得了什么?
本伯也一直认为,只有我大燕将士各个都过得跟村头土财主那般滋润,家里老婆孩子日子富足,这才正常。
但眼下,咱们这场仗,还没打完,所以,这里不得停留。
诸位将军回营后将道理和士卒们讲讲清楚,不要让大家伙心里有怨气。
南下之后,
要是运气好,抓到本伯那位大舅哥,那本伯这个大楚驸马,就尽地主之谊,保管诸位吃饱喝足连吃带拿,就怕你们的战马背负不起来!
抓不到,也没关系,将他赶得远远地,或者迫使本伯那大舅哥求和的话。
本伯呢,
班师回朝时,
亲自带着大家伙去找楚国富裕之地去搜刮,
论贪财,
论享受,
本伯还没见过比我更厉害的!”
这是必须要提的,也必须要说清楚的。
燕军作战勇猛,军事素质极强,靖南军更是此中翘楚,但问题是,燕军在战胜后的军纪,劫掠、烧杀也是厉害得很。
当然了,当世没有哪一支jūn_duì它不是这样,郢都是在燃烧,但现在进去抢夺,其实还是能搜刮出很多好东西的,让士卒们看着一座偌大的皇都而不去肆虐一番,真的是极为残忍,很容易造成士卒们的怨气,继而引发出厌战情绪。
这是大忌,所以只能先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一下。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示意自己明白了,回去就与部下去说。
在场的这些将领们倒是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层次,因为普通的财货已经无法勾动起他们太大的兴趣了,贪财肯定是贪财的,人性本贪婪,但他们更看重的是立功受赏后的官衔和爵位提升。
参将的,可以升游击将军了吧?
游击将军的,可以升总兵了吧?
总兵的,可以升爵了吧?
军中早有传言,这一战后,平野伯怕是得封侯了,他们不奢望封侯了,但爵位往上提一提,也足够传家,延续几代富贵了。
郑伯爷举起自己的乌崖,
喊道;
“诸位,王爷已经帮咱们烧了郢都,下面,该咱们为王爷做些事儿了,总不能让王爷一直这般劳累不是!
此战,
吾等必胜,
靖南军,
必胜!”
所有将领纷纷拔出佩刀高举,
齐吼:
“必胜!”
………
六公山,早就不是军事要塞了。
早几百年前,楚人确实是以这里为,发动了对南方疆域山越族的征伐,但那之后,南方大部分疆域也落入了楚人的治下,少数类似梧桐郡这类地方还有山越部族不安稳,但大体上,楚人已经将自己的统治囊括了整个南方区域。
也因此,六公山,成了一处风景名胜,冬日,郢都比较冷,一些贵族甚至是皇室,就喜欢到六公山里来过冬。
这里头,还有很多处天然温泉,对疗养身子有着极大的裨益。
摄政王本人,就住在这座皇室别苑里。
此时的他,
正坐在池塘边,手里拿着鱼竿,钓着鱼。
身边坐着的,分别是年迈的孟寿和两位左右司徒,左右司徒,原本是王府里的职位,并非朝廷正职。
郢都的大火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
摄政王安排了一拨人,假装从郢都逃出来的,有贵族出身的也有平民出身的,在皇室别苑宫门口,演了一场戏。
戏码很简单,无非就是哭诉燕人在郢都大肆烧杀抢掠,放火焚城,真乃畜生行径!
摄政王大怒,怒斥燕人戕害他的百姓子民,痛哭那么多留守京城的大贵族殒命。
随即,
诏书发布大楚,
以揭露燕人的凶蛮之举。
但真正的目的是,告诉楚人,他们的皇帝陛下,没被烧死在郢都,他还活着,他还能继续指挥楚国的军民抵抗燕人。
其实,这是一场注定无法瞒得住有心人的谎言,因为你无法解释的地方实在是太多,根本经不起推敲。
但有心人,他会沉默。
所以,谎言能够维持下去。
没过几天,就传来了攻破郢都的燕军并未退去,而是在平野伯的率领下径直南下,入盘和郡,兵直指六公山!
一时间,
六公山的行驾上下震动。
一是因为郢都被焚灭的消息震动感还未散去,
二是燕人这般来势汹汹目标明确真的是很让人心惊。
左司徒丁亮开口道;“王上,张翦老将军的意思是,想要在六公山以南,尝试打一仗。”
张翦所在张家的地位,虽然不是柱国,但比之石家,其实也不差太多,最重要的是,张家是最早就明确效忠摄政王的皇族禁军中的将门。
右司徒马伦开口道;“臣觉得张翦将军的想法,是对的,不管是守还是行驾转移,都得打一场,稳定一下军心。”
行驾所在,一直跑的话,不好,很容易跑着跑着,给自己跑崩掉了。
摄政王却将手中的鱼竿一丢,
笑着指了指这池塘,
道:
“这池子里压根就没放鱼苗,咱们是再怎么钓,也钓不上鱼的。”
说着,
摄政王站起身,一名太监端上铜盆,让摄政王洗手。
“燕人这是想收兵了,不是真想再打下去。
郢都烧了,也就烧了,烧掉了很多朕自己解决起来很麻烦的事和人;
现在,
咱们还是尽可能地多保留一些家底,
日后收拾山河时,还能便宜从容一些。
和燕军在六公山下,无论打出个什么结果,再怎么死拼,都没什么益处,就和在这池塘里钓鱼一样。
打赢了一场,咱们还是得求和;
打输了,咱们求和时姿态得放更低;
有什么意义?
朕说过,和燕人,咱不争朝夕,十年后,二十年后,且再看他吧。
丁亮接旨。”
丁亮马上跪伏下来:
“臣在!”
“着你为钦差,携朕旨意,去往燕军那里找我那妹婿议和,条件,无非是镇南关咱让出来,上谷郡,咱也让出来。
反正年尧那边,也坚持不了太久,朕要年尧的那支大军,全须全尾地收回来。
其余的,你随便谈谈吧。
哦,
对了,
怎么表现风骨,怎么据理力争,怎么把咱们求和变成是朕发誓以举国之力和燕狗死争到底战至大楚仅剩一兵一卒,最好再加句,楚虽三户亡燕必楚这类的话;
这才让燕狗知难而退云云。
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丁亮苦笑道:“王上,燕人能让臣这般做么?”
“我那妹婿会做人的,他知道怎么做,反正燕人已经赢了,卖个脸给咱们充充样子也就是举手之劳。
毕竟,等这场仗打完,咱们还得做邻居的。
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嘛,
更何况,
朕和他,
本就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