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诸位燕国朝堂大佬在此时,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他们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吃惊于怎么一封来自南望城大皇子的折子,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居然引申到了:
请陛下发兵讨伐乾楚!
因为这里是御书房,
因为这是在御前,
因为陛下就坐在那里;
在朝堂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大家伙的政治敏感度自是不需多提,先前六皇子和平野伯那近乎是明摆着的双簧,可能并不是他们的演技差了,而是他们只是想提供一个由头,一个契机,或者叫,一个说法。
至于提供给谁……还能提供给谁?
其实,国战嘛,从来都是我想打你,然后找了个借口,因为如果我国力不如你觉得打不过你,我会有无数种借口去不打你。
国与国之间,向来是弱肉强食,这一点,在场的大佬们不可能不清楚。
陛下,
是准备发兵了。
在大燕财政格外紧张近乎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况下发兵。
一时间,
在座大人们之间目光快速交汇。
就是先前站出来主动“不怀好意”的王炼,在此时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因为先前针对郑凡,并不是说他想要去针对,而是他清楚,陛下不希望自己麾下的大臣们是铁板一块和和气气,现如今六皇子势大是不假,但太子刚刚领了监国之责,总得让陛下看到朝堂里,是有真正说得上话且有分量的人物愿意站在东宫那边的,否则就是不给陛下的“监国”面子。
但接下来,
当矛头再度交托到陛下手中时,
大家伙到底该如何发言,到底该如何去表态,就需要多多思量了。
因为他们得看陛下的态度。
陛下如果呵斥他们俩,
那大家伙就可以跟着“落井下石”,或者“捞一把”,总之,有的是手段把眼前这一切给“推”过去。
陛下如果笑骂他们一句,
那大家伙就可以稍微提一点儿意见,打着幌子劝阻一下陛下,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在此时再次发动一场大战,意味着大燕将要承担怎样的风险。
陛下如果很认真地发问于他们,
那大家伙就只能当泥胎了,因为不敢和陛下的意志彻底违抗。
当然,
若是陛下……
“砰!”
燕皇的右手,猛地拍打在御案上,沉声道:
“乾楚二国,贼心不死,两国已达合约,竟然背信弃义,妄图三年后齐齐发兵犯我大燕,真当朕,真当大燕满朝诸公,都是泥捏的不成!”
明明是很明显的双簧,
最直接证据居然是平野伯一人的话语,
虽然他确实是见过大楚摄政王和大乾官家,整个天下,见过这么多皇帝的人,也挑不出几个了。
但仅仅是一人之言,就要发动国战?
至于什么背信弃义,
是的,
大燕和乾国楚国都相继签订了和约,但大燕转过头就坑杀了数万青鸾军,就这,楚国还是同意继续签订和约,然后平野伯就跑去楚国境内抓公主,靖南侯主动发兵压迫镇南关。
至于乾国这边,大燕也是逢年过节地不停地向乾国加岁币,故意撩拨乾人情绪。
所以,
是大燕这边将和约文书当作擦屁股纸。
但怎么说呢,
强国,
自然就有不讲理的资格。
燕皇的态度,
很清晰了。
下面两个年轻人一唱一和,
他当真了,
他也发怒了。
言外之意,
在座的诸位,
你们看明白了么?
大燕朝堂,君权之盛,远远超过往昔;
因为古往今来,做臣子的,有太多太多的办法可以制约得了自家的君主。
而权力的核心,则是兵权。
想那乾国官家,想要动上京禁军,想要动三边,也得等到燕人打过来了,趁着这股子东风才能真正下手刮骨疗毒,搁在以往,饶是他身为官家,也怕仓促下手引起下面的反噬。
因为除了开国帝王,后辈天子,是很难掌握真正的兵权的,就是在外领兵的将领,他们本身,其实也有着各自的交际人脉网格,大家会自然而然地团结在一起,去抵消来自天子的“生杀予夺”。
而在燕皇这里,
他可以说没有军权,
因为大燕最能打的两支jūn_duì,也是每年吞噬掉泰半粮饷的兵马,其实并不在他的手上。
但偏偏那两位真正执掌大燕兵权的人,没有丝毫要谋反的架势,且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燕皇的身后。
兵权是下放了,但君主的地位,却被无限地拔高。
这是一种很匪夷所思的现象,但却真实地出现了。
你可以说这种权力架构,极不稳固,甚至,有些过于想当然,任何一个但凡正常一点的皇帝,都不会去选择这么做,甚至会本能地去扼杀这个苗头;
但奈何,
当今燕皇,
确实是一言九鼎。
门阀去除之后,朝堂势力空余了一大片,这位天子,可以任意地选用自己的人去填充朝堂。
再加上赵九郎当百官之首,却又极为听命于燕皇,在大燕,可以制约君权的要素,基本不存在,他,就是独夫。
下一刻,
赵九郎起身,
向着燕皇跪伏下来,
大声道:
“陛下,乾楚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请陛下为子孙将来计,发义师,讨伐乾楚!”
宰辅首先表态。
随即,
王炼、曹榷、徐秋泰起身,跪伏下来:
“臣请陛下为将来计,讨伐乾楚!”
剩下的大臣们,也都纷纷离开位置跪伏下来请愿。
前一刻,
还在为大燕这狼狈无比的财政状况而忧心忡忡的朝堂大佬们,此时各个义愤填膺地请求陛下发兵开启国战!
有的,老泪纵横;
有的,满面通红;
有的,不服老请赐一长戈愿为前驱;
有的,甘愿散尽家财,为大燕筹措军费。
事儿做错了,顶多被罚;
态度如果摆错了,那,要你何用?
所以,
大家的态度转变得很快,也很彻底,毫不拖泥带水。
就连太子,
此时也跪伏下来,
“儿臣请求父皇发兵,讨伐乾楚!”
早早地抢了前排跪坐位置的郑伯爷在此时有些心神澎湃;
他其实对那把椅子没什么兴趣,确切地说,他对皇权的神圣,并没有什么感触;
毕竟在他曾生活的时空里,买张票就能进故宫转转。
但这种根本没有势,却因为燕皇的一个态度,硬生生地将势给掀起来的感觉,郑伯爷很是迷恋,也很是陶醉。
在雪海关,他自己,其实也是这样子的。
他可以不计较利益的值,去纯粹凭自己喜好宣布一些举措,麾下魔王们不会阻拦,其余人,也不会阻拦。
但那只是一个雪海关,
眼前这位,却能号令整个大燕,包括三晋之地的子民,无数人口、财富、粮食,去走上他所想要的征伐之路。
他要逆势而为,
整个大燕,就得听从他的诏令,逆势而为。
郑伯爷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
叫“皇帝的新衣”。
很多人读这个故事时,觉得皇帝很傻,百官很傻,子民很傻,然后感慨一下,只有最后那个孩子保留着孩童的纯真。
但换个角度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