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国的大理都城,长期汉化的结果,建筑街道都仿照中原,就连汉语在那儿也都能通行,只是熙来攘往的人群,依旧穿着属于自己民族的服饰。那蓝白红绿的鲜明颜色,强调着这里是西南边睡的一隅。
远方直插天际的苍山顶上积着白雪,初秋干凉的空气中还有些夏意,当徐和的微风吹过,尤其舒适清凉。
然而,骆沁雪根本无心于感觉周遭的一切。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这些日子她一路打探消息寻访名医,一心只想医好眼睛,其它的事都不再重要。
前阵子她终于打听到那位名震江湖的滇北神医,隐居在大理北方的山里,这终于给了她一线希望,说不定那位神医能医治她的眼睛。
此刻,她一脸疲倦,只想找个地方投宿,明天一早再继续往北而行。
耳际传来杯碗碰撞声,愉悦的人声谈笑,骆沁雪意识到她正走到一家客栈前,她跨足走进,站定等着伙计来招呼。
“姑娘要什么?”
“一间干净的客房,待会送一碗面到我房里。”
“一间房,一碗面,没问题。”伙计高声吆喝,转头对她说:“姑娘,请跟我来。”
伙计走了两步,回头发现骆沁雪手上握着一支竹杖,“笃笃”地敲着地板听音辨路前行,不禁讶异地半张着嘴。
“伙计,怎不带路了?”骆沁雪微蹙起眉。
伙计摸着后脑勺恍然醒觉:“哦,好的,请跟我走。”
“唉!真可惜!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竟然是个瞎子。”
客席之间突然冒出几句话,充满惋惜之意,正好说出了伙计和许多人心里的话。
瞬间,骆沁雪轻移几步,就来到说话的人眼前,劈头竹杖就往那人身上打去;她身手迅捷,大家都没料到,那人当然也反应不及,连挨了好几棍,哀叫几声摔倒在地,便痛得昏死过去。
“怎么打人啊?”
周围有人惊惶耳语,都不敢大声发出异议,怕下一个挨揍的就是自己。
而骆沁雪早已收了竹杖,回到原来的位置,她脸上的神情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姑娘出手也太无情了吧?”一个身影突然挡在骆沁雪身前。
“让开!”骆沁雪轻哼一声。
颜宸眼神恣意地打量她,适才她一进门,他的眼睛就无法移开地直盯着她瞧。
这个姑娘体态婀娜,小巧的瓜子脸,红唇潋滟,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炯亮却无神,他心里不禁直叹可惜。不过她既然双眼失明,不正也让他有机可乘吗?
“没错,你本来就是个瞎子,人长得也的确漂亮,人家又没说错话,你莫名其妙就出手打人,太过分了吧?”
颜宸邪笑出口,说得一副像是打抱不平,但语气轻佻。
骆沁雪不高兴地蹩起眉,竹杖向前一戳,下手狠辣,直攻颜宸的喉心要害。
颜宸赶忙身子一偏,竹枝还是戳入了他的肩窝,听见“喀啦”一声,想是肩骨碎裂了。颜宸痛得脸色惨白,只是他这人一向好面子,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少主!”一名手下赶紧搀扶住颜宸,挺身挡在他和骆沁雪之间。
“脓包!”骆沁雪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跨过他。
颜宸的父亲颜斋心是大理州府的总兵大人,行事公正严明,颇受地方上的尊敬爱戴,周围的人也对颜宸十分恭敬客气,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来着?
颜宸恼羞成怒,逞强地甩开手下的搀扶,怒斥:“我没事,你们都一起上!把这个恶婆娘给我拿下!”
听见少主下令,手下们拔出兵刃一拥而上,眼看就要和骆沁雪动起手来。
掌柜紧张地冲了出来,乞求地望向颜宸:“哎呀,颜二少,你们别在这里打吧,我这小店可禁不得你们这么打呀……”
颜宸想起今天是父亲的五十大寿,绝不能惹祸,如果日后店家一状告到他爹那里,那他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可是堂堂总兵大人的儿子,竟给一个姑娘家一招就打得无法招架,还被骂“脓包”!想到这,他更是一肚子火,平时除了他父亲生气时会骂他脓包之外,外头还有谁敢这样骂他?
“好,你有本事,就跟我们出去打,别殃及无辜的人!”
其实哪还有什么无辜的人,没等他们打起来,所有客人早就慌张结了帐,纷纷逃命去了。
颜宸奋力挺起胸膛,带着手下退出店外。
“到哪都一样!”骆沁雪轻笑一声,旋身踏出店外。
原本她也不想惹事,但这人竟敢对她轻佻,不杀了他怎能消她心头之气?而且自从她不谨遭人下毒而致双眼失明的这儿个月来,她胸口就积了有满怀的怒气无处发,现在有人自愿当她出气筒,那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骆沁雪和这群人交手之后,不过几招,她便在心理暗叫不妙,这些人不像那人一样是个三脚猫,她太过轻敌了!
不久,骆沁雪手中竹杖和长剑都被震飞而去,就见二把剑交叉横在她颈前,威胁着她不可动弹。
“怎么样?看你还能凶恶到几时!”颜宸凑近骆沁雪脸前,得意地笑起来,几乎忘了肩骨剧烈的疼痛。
骆沁雪被箝制住,动弹不得,口气依然强硬:“哼!要杀就杀,干嘛那么多废话!”
“不得对二少主无礼!”颜宸的手下闻言喝道,更把剑欺近骆沁雪颈项。
“别杀她!”颜宸赶紧出言阻止。
他见过不少美女,但骆沁雪的美却又冷又特别,仿佛有一种勾魂摄魄的气势。他深吸一口气,心想,要是一剑杀了她,那多可惜!
“二少主,那该如何处置她?”手下恭敬地问。
颜宸想了一下。该把她藏在哪里呢?!嗯……除了带回家,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把她带回总兵府吧。”
“是。”手下躬身遵令,押着骆沁雪跟在颜宸身后。
颜宸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这样以刀剑押着个姑娘回总兵府,似乎太醒目了……
忽然心生一计,他露出诡邪的微笑。
“等一下。”’他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回身告诉押解的人:“把她的嘴撑开。”
手下闻言便紧压着骆沁雪下颚两旁,逼迫她张开嘴;骆沁雪极力挣扎着,无奈还有一把剑就横在她颈下,蓦然感觉到药粉已倒进了她喉中。
下额一被松开,骆沁雪就拼命想将喉中的药粉咳出来。
“别让她吐出来!”颜宸急声命令。
一名手下立刻出手紧接住骆沁雪的嘴。其实这是多此一举了,因为大部分的药粉早已吞人骆沁雪腹中。
“卑鄙的东西!你给我吃了什么?”骆沁雪厉声问。
颜宸微笑地扬起眉:“干嘛骂人!我也是为了你好呀,这样被刀剑押着多难看!”
“你——”骆沁雪又急又怒。
不用问,其实骆沁雪心里也明白了,他给她吃的是蒙汗药,因为她已渐渐感到手脚发软、头晕眩起来,慢慢失去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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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总兵府,颜宸从大门外瞄了一眼,看见大厅挤满了宾客,想必寿宴即将开始了。他于是要手下都先行离去,只留一名手下小路搀扶着已经人事不知的骆沁雪。
颜宸要小路跟着他,他蹑手蹑脚地绕道侧门,从后花园进去。
“今晚就先让她待在你房里吧。”颜宸小声地指示说。
“不把犯人带进大牢吗?”小路疑惑地问。
小路虽是颜府的下人,但却是从小陪着颜家兄弟一起玩耍、一起练功长大的。因为个性沉稳忠诚,颜斋心十分看重他,所以才要他跟在颜宸身边,如果行事卤莽的颜宸闯了祸,也好有个人照应。
“谁说她是犯人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她是你远房的表妹。”
“我没有远房表妹呀!”小路为难地皱眉。他从小就是个孤儿,哪里会有什么亲戚?
“哎呀,笨哪!你没说过谎吗?”颜宸蹙眉瞪了他一眼,想一想又不放心地回头提醒他:“小路,你千万别多嘴跟我爹提这件事!”
“什么事别跟爹提?”忽然一个娇俏的嗓音问着。
“啊!”
颜宸被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一大跳,一颗心都快蹦出了胸口。
“可心?你怎么跑到这里来?”
宁可心是颜宸的新婚妻子。
“我才要问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寿宴就快开始了,大家到处找不到你,娘都要急坏了!”宁可心嘟着红唇,蹙眉盯着他。
“知道了,我这不是就要过去了吗?”颜宸不耐地说,恨不得快点把她打发走。
见他不耐的样子,宁可心更加忍不住数落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只会这么说,成天在外头鬼混,也不晓得你在搞什么鬼!”
“哎,真会唠叨!”颜宸小声嘟嚷。
“你说什么?”
“没有。”颜宸赶紧说,唇边咧着个讨好的笑。
宁可心和颜宸新婚才两个多月,两个人年纪都轻,说是成婚,更像是办家家酒似的,成天像小孩子一样吵吵闹闹。
颜宸是颜斋心的么儿,自小受母亲宠溺,本性不坏,但行事总是莽撞,又成天爱往外头跑,颜夫人于是心想他若早些成了亲,也许就能安定下来了吧,所以便成就了这门亲事。
颜宸本来也想成了亲,他就是大人了,他娘就不会成天管他,对他叨念个不停,但没想到的是这宁可心结婚前看起来是可爱天真,婚后却比他娘还罗嗦,什么事都要管,还管得比他娘还严,害他真是悔不当初!
他身上之所以会随时准备着蒙汗药,就是要给宁可心夜里吃的;她睡得沉,他才有机会偷跑出去玩。
“那就好。”宁可心满意地点点头,发现一旁的小路搀着一个姑娘。“咦?小路,这姑娘是谁啊!”
“少夫人。”小路恭敬地行礼。
“她是你的朋友?她生病了吗?”
“不,是二少主……”
小路见到颜宸在宁可心身后不断对他使眼色,于是住了嘴。
宁可心知道颜宸在她身后搞鬼,霍然转身质问:“她是谁?”
“她是……”颜宸吓了一跳。宁可心凶巴巴地瞪着他,更让他支吾地说不出话,于是转头说:“小路,你来说!”
“她是……哦,我的远房表妹。”小路想起之前颜宸的交代。
“对对对,是小路的表妹啦!”颜宸赶忙附和着。
“是吗?”
宁可心审视着小路。小路根本不会说谎,被她一盯着看,马上就心虚地撇开视线,胡乱点着头。
“胡说!小路从小就是个孤儿,连父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哪还有什么表妹!”宁可心双手叉腰,轮流瞪着他们俩,一副审问的语气。“小路,你老实说,她到底是谁?”
“她是……这个……呃,我们今天在街上遇见她,她是少主……”
小路低着头,期期艾艾地不知该不该说实话,但一抬头看见颜宸正凶狠地瞪着他,他惊慌得又马上闭了嘴。
宁可心听小路话才起个头就煞住,转头又看见颜宸对小路挤用瞪眼的,她随即气得跺脚。
“颜宸!你又做了什么好事?该死!你竟敢在外而给我沾花惹草!”
宁可心见那女子轻合着眼,容貌秀美得脱俗,她心里更火,一拳就挥在颜宸受伤的肩上,就见他痛得抚肩哇哇大叫。
“少夫人别动手呀—一少主肩骨受伤了!”小路要出言阻止已然来不及。
宁可心这才发现颜宸肩上裹着布条,见他痛得脸色苍白,不像是作假,她焦急地柔声探问:“你受伤了?怎么搞的?伤得严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