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妈妈每天都在想你?」他抚著钢琴侧面那两个英文缩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蔷霓……想他?儿子也想他?纪雪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么说,他们是原谅他喽?正要上前给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谁知江云冰又道:
「我真恨你。」
然後,纪雪金就僵成了一尊化石,才要张开的手臂又垂了下来。
「小冰,实在是很对不起……」
郎彩坐在琴凳上,双手撑著下巴,眼珠子滚来滚去地看著这一对奇怪的父子。
「你看,安东尼,我就说我这个老师很奇怪吧,虽然他没有尖尖的鼻子,手上也没有拿著钓竿,可是他明明想回家却不敢回家,明明想抱抱他的宝贝儿子却又没那个胆,明明心里难过得要命,还拼命故作潇洒。我觉得他比我上回见到他时还要奇怪呢,你觉得呢?」
纪雪金前所未有的胀红了脸。
但江云冰眼里仍然结了一层冰。
唉!「我说老师呀,」郎彩又说:「你确定这家伙真的是你的儿子吗?要是认错了人可就糗大了,十几年没见面了是不是?你要不要靠近一点检查看看?毕竟这实在是满令人怀疑的,哪有儿子见了老子像见仇人一样?还是你们家的人流的血都比较冰?」
江云冰的眼神瑟缩了下,不再需要更多的鼓励了。纪雪金已经大步上前,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儿子。父子俩一般高,两棵大树合抱的姿态有些惹人发笑。
「我不原谅你。」江云冰坚持地说。却没推开父亲的拥抱。
「老师啊,你要看清楚啊,他真的是你儿子吗?」郎彩在一旁呼喊著。「你们长得实在一点都不像耶。」
纪雪金紧紧抱著儿子僵硬的身体。「没关系,没关系。」
「老师啊,你怎么那么没志气啊,什么叫做没关系?」郎彩摇摇头道。
实在受不了郎彩在一旁不断地煽风点火,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瞪向她。「郎彩,闭嘴!」
郎彩一脸受伤地道:「哎哟,忠言果然逆耳啊……」
她微笑地转身面对钢琴,让「蓝色多瑙河」的旋律温暖这冬日里的每一处角落。
纪雪金静静听著郎彩的钢琴。十分讶异她的钢琴精进的速度。真不知道这个他无意中发现的女孩,未来会走上什么样的路?
他建议她读音乐学院,她不依,自己考了外文系,还拿奖学金。也许,他得再跟她谈谈,看著一个天生适合弹钢琴的人埋没自己,总觉得有些可惜。
郎彩,这女孩,其实很像他自己……过去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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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淡水,搭上捷运後,郎彩问:「其实你是嫉妒我的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云冰猛地抬起头来,看著郎彩的脸孔,不由得点了个头。
「嗯,我是嫉妒你。」他承认地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你身边教你弹钢琴,而我却为了无法超越他而苦恼,实在有点不公平,但是……」
「但是?」
「但是我很高兴他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嗯?」为什么呢?
「你是我永远的对手。彩,我要弹得比你好。」
「真的?」好荣幸。
他捉起她的手端详著。「你有一双好手。将来与我一起站上国际舞台,如何?」
郎彩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没有很久以前。」是郎彩点醒了他。当他发现他又开始可以想像自己站上国际比赛的舞台时,他便知道他可以再一次喜欢自己的钢琴。
「如果我说不呢?」
「那也没有关系,但是有个好对手会是一件很棒的事。」也许王润芳说的没错,正是因为有竞争,钢琴才会有趣。
郎彩回过脸,看著坐在对面的陌生乘客。「让我考虑看看。」扬起唇。「不过,有件可以确定的事是,不管以後会怎么样,我们可是以结婚为前提在认真交往的喔,那是与钢琴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你同意吗?」
「钢琴不也是你的一切?」
「是一切啊。」她笑说:「不过在我看来,人的心可以狭窄到容不下一粒沙,但也可以广阔到像是多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只要自己愿意,什么东西可以一起放进去。钢琴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心里还有很多同样重要的东西,比如说朋友啊,比如说你……」呵呵,害羞地看了他一眼。「你同意吗?」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两件事情我都同意。」
「那……我以後就好命了。」很梦幻地想像著美好的未来情景。
「怎么说?」
「等你以後变成国际知名的钢琴家,要办音乐会时,我就可以帮你卖门票兼收钱啦。」掩著嘴窃窃地笑了笑。「我的数学还满行的喔。」
「郎彩。」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有!」习惯性地高举起右手。嘻嘻一笑。「什么事?」
他很轻、很慢、很清楚地说:「等你开始认真的时候再通知我。」
「安东尼……」郎彩没有很久就投降了。「我真的有很认真啦,你相信我……」
「我不叫安东尼。」
呜……「云、云冰……」呜呜呜……下次不敢了啦。她真的真的是……认真的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