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骗你。」
「你骗我!」她坚决地道。
「好个精彩的追男记,看得我意犹未尽。」
善敏中气十足的笑语,瞬间震呆了知罗。她警戒地飞快转身,果然看见一旁露天高起的亭台上,他就坐在那里悠闲品茗。
「京城真小啊,想不到在这里也遇到你。」落下茶碗盖,善敏抬手拍掉肩上一抹雪。
乍听他的语气,会以为他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还主动向她嘘寒问暖。但细看他的表情,马上就会发现他眼神里的不友善、跋扈,以及浓浓的鄙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冷下声音问,目光牢丰盯著他。
「大家都是亲官重臣,彼此往来拜访,有什么稀奇?」
「那你也不应该躲在那里偷听我们谈话。」
「笑话,是你不请自来,跑来打断我与鹰皓兄的对谈,怎现在做贼的反而喊捉贼了?」
「你!」知罗词穷。「好,那请你现在离开,我们在谈正事,不适合你听!」
善敏勾起淡淡笑容,慢条斯理地走下亭台。
「据我所知,陆大学士知书达礼、谦逊有方,他怎么会教出你这种目中无人、刁钻难驯的女儿?」
知罗僵住,脸色倏然转青。
「经过昨天的事,我以为你多少会收敛一点,想不到效果不彰,你一样无礼鲁莽,想冒犯人就冒犯人、想得罪谁就得罪谁,实在不受教!」他缓缓逼近,一把抬起她的下颚,严厉狠瞪。
知罗直视著他的眸子,不但下畏惧,索性公然与他为敌。
「你敢再欺负人的话,我不怕把事情闹大。只要一天的时间,我就能让全京城的人知道,你善敏贝勒如何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陆知罗可不是被吓大的。
「小姐,您别胡说呀!」
柳丫头疾声阻止,唯恐玉府老宅的事件重新上演,今天没有毛笔也没有砚台,她严重怀疑善敏贝勒可能会直接抓雪塞住小姐的嘴。
「贝勒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家小姐计较,她……她全是因为和鹰皓公子的婚约生变,才失控冒犯您的,求求您饶了她吧!」
「是啊,善敏,动手动脚有损你的身分。」两人夸张的对立姿势,让鹰皓不得不跳出来当和事佬。
「哼!」
善敏一声冷哼,一记强劲的手力,将知罗的脸蛋推开。
「鹰皓,依我之见,你退她的婚是退对了,否则照她这种乖张个性,何时祸从口出还下知道呢!」他凉凉讽刺。
知罗脸色剧变,一记耳刮子倏然扬出。「你太可恶了——」不劝和也罢,还火上加油?!
「大胆!」善敏粗声一暍,拦住她放肆的右手紧紧拉著,任她想抽也抽不走。「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从没见过这么泼辣野蛮的女人,明明是名门千金,却不知天高地厚到这种地步,真是越看越讨厌。
「小姐!」
「放开我!你现在就放开我!」
面对她的叫嚣,善敏难以隐忍地由眸子烧出两团火焰。
「陆知罗,注意你说话的口气!」鹰皓挺身喝斥,难以容忍她的放肆行为。
「鹰皓?」知罗愕然。
「幸好我把婚事给退了,否则依你乖戾不驯的个性,可能真要如贝勒爷所言,为将军府招来不可知的灾祸!」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她的心窝。
「你回去吧,事到如今你说得再多,都不可能挽回这门亲事!」他决然无情地道。
知罗无法置信,柔声反问:「你真的认为我会为将军府招来不可知的灾祸?真的要跟我恩断义绝?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是你说要娶我过门爱我一辈子、疼我一辈子,否则我也下至於这样心心念念地想进你家大门!」
她转为疾吼暴喝。「是呀,书上教的『卑顺屈从』,我不懂,也从未遵行过,但至少我对你的话坚信不疑,一句薄弱的诺言、一句薄弱的叮咛,就让我痴痴等待披上红盖头日子的到来。我以为自己找到了良人,原来……原来什么都不是!」
她泫然欲泣地挥开善敏的手,一个转身欲马上走人,不料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她奔进千尺廊时,一大盆温水突然从廊上的楼阁泼下,不偏不倚地浇在她身上,瞬间将她淋成一只落汤鸡。
女眷儍眼地嚷道:「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从这里过,就把洗脚水往下泼!」
知罗脸都绿了。
善敏看得张大眼,嘴角隐隐抽动,忍了两秒,终於喷笑而出。「好!泼得好!泼得好!哈哈——」
「小姐,您没事吧?」
「要不要紧啊,小姐?」
「您别不说话,小姐……」
岁首初一至初四,知罗都乖乖地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哪儿也没去,不可能冲到什么鬼怪妖物。但不知为何,她却从破五开始便厄运连连,诸事不顺。
跟善敏贝勃结下梁子以及被无故退婚,都够背的了,现在又被人家的洗脚水淋个正著,这下子恐怕要从岁首衰到岁尾去了。
知罗当晚就病倒了,她高烧不退,脉象混乱,加上有郁结之气积在心中,情况一度相当严重。
在她病倒的这段时间,她与善敏、鹰皓之间的事已如火如茶地传开,大街小巷、街头巷尾,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
陆大人虽然知道鹰皓是存心负他们陆家,也觉得惨遭将军府退婚相当没面子,无奈同在朝为宫,虽然吃了闷亏,积了满肚子怨气,也不能挑明不睦,都快气出病来了。
除此之外,他还得忙著拜见善敏贝勒,亲自向他致歉。
陆家几乎是从知罗倒下的那一天起,便陷入一团混乱。
数天後,知罗的病况好转,恢复了下少元气,现在总算能起身和诗社的姊妹淘闲话家常。
「现在全京城就属你最红了,你一定猜不到自己名声有多响。」
凌桦用杯盖拨开茶面上的叶梗,品了一口上好的白芽茶,再吃一口菊花酥,满足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
自从前天她意外发现去年订做的裙子穿不下时,她便强迫自己节食。两天下来,小腹小了一点,今天姑且放纵自己一下。
她发誓她一定不会吃太多,一定!
嘴里的酥饼还没吞下,她赶紧再拿一个。「京里的人现在不谈善敏侍妾的去向,也不谈今年风雪连下十几天的怪象,全都改好奇起你来。」
知罗倚坐在炕上,兴趣缺缺地问:「好奇我?我有什么好好奇的?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干么好奇她?无聊。
「当然好奇,他们听说你被将军府退婚的原因,是因为你对善敏出言不逊,鹰皓看不过去,索性把你这门媳妇给退了。」水格格回答道,她一直抢不到被凌桦端在胸口的菊花酥,只能乾喝茶。
闻言,知罗眉心猝然蹙起。
「大家都在打听你是否私下跟善敏结了什么怨。有人说你看不惯善敏风流成性,所以一见到他就讨厌;也有传闻说善敏非礼过你,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最糟糕的,莫过於你在玉府被善敏画成一张大花脸的事情,传出去了!」水格格一股脑儿地说完。
知罗脸色一凝,瞪大眼问:「传出去了?」
「京里的人现在全把这件事当笑话讲,我看你最近还是少出去为妙,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可不好受。」凌桦作下最後结语。
「是谁说出去?」知罗激动的弹坐起来问。
她怎么就那么倒楣?接二连三出状况,大病一场後,居然还沦为众人的笑柄?
她记得事发当时,只有玉府的几个下人跟诗社的人在场,下人们除非是跟天借了胆,否则不敢在她背後作怪;换言之,出卖她的,正是自己的那堆姊妹淘。
「不是我!」凌桦赶紧撇清。
「当然也不是我!」水格格跟著摇手澄清,她可不想成为代罪羔羊!
「你们一定知道是谁,说!」知罗拍床咆哮,怒气直冲脑门。
「你别激动,你别激动,激动伤身子!」凌桦嗫嚅。「我……我可以告诉你是谁在放话,不过你一定得向我保证你绝对不冲动,绝对会冷静处理这件事,是姊妹才这样劝你的。」
「谁!」
「嗯……人嘛,就爱贬低别人以凸显自己的了得,这种心态是可以体会的。你如果为这人再闹出更大的事,真的、真的、真的不划算!」她语重心长的告诫。「不如算了吧!反正过两天大家就都忘了这些流言,你就……」
「谁!」再不说,她要杀人了。
「善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