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含烟就问说:“你一个人回来的?”
文心点头,“舅舅好像也不想叫我爸过来。”
周含烟心说,应该是没法面对债主的心态吧。
这两句话说完,就又沉默了。没有哭,没有闹,这样的老人走了,应该算是解脱了。
文心站累了,靠着墙,外面是舅舅舅妈低声争执的声音。
舅舅说:“一共也花不了一万块钱,咱们出了……”
“再少,那也是子女该尽的孝心,周月该出五千。”
“行!那酒席订多少钱的?”
“六百六……”
“二百六十八的就挺好,就放在城郊的哪家酒店。那边就是偏一点,但菜色不错……”
……
在争吵声中,天快亮的时候,文心站在表姐的身后,看这显示器上心跳成了一条直线。
周含烟特别平静的摁了床头的铃,“麻烦医生来一趟,我爷爷好像没呼吸了。”
直到医生和护士过来,门外还在商量的两口子才住口了。
走在前面的护士长看见只两个小姑娘在里面,眉头皱着回头就训斥,“怎么回事?有这么当大人的吗?”
说着,又朝后看了一眼,“李秋?你是李秋的吧?怎么回事你?你好歹也是做过医护工作的,病人到了这个程度了,不能在身边伺候?”
周含烟往门口看去,李秋是自己的母亲。她曾经做过医护工作?
稀奇!两辈子她都不知道这事。
她收回视线,翻出手机,出去给小姑打电话,衣服买了一晚上还没有买来。这买的什么衣服?人都咽气了,衣服还穿的上吗?
“来了!来了!”周月气喘吁吁的,“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那剩下的事情就没有她们的事了,都有专门的人去安排。
从医院折腾去殡仪馆,明天火化,就算完了。
而在火化前,把爷爷的东西拾掇拾掇的,一块火化了算了。这些东西扔了心里怪别扭的。老太太拉着文心就没撒手,小姑要照顾小宝。爸爸妈妈要在灵堂招呼来祭奠的客人,这事只得她去干。
上辈子回来什么都给老爷子做过,她愿意把这点事给老爷子处理完。
老太太分的很清楚,爷爷的是爷爷的,奶奶的是奶奶的。老两口的东西从来不会混着。家里的地方窄,心心走了,她也搬到只简单的走了水电装修了厕所的毛坯房子里去住了,按说,已经算是腾出一个房间,老两口能住了。其实不是,老太太搬到心心的床上去住了,老爷子还住在客厅,家里的东西之前离开家那次并没有大的不同。
家里没那么多柜子,衣服是能塞哪里就塞哪里。老爷子睡的床,揭开三合板的床板,下面便是放东西的地方。
里面没有新的,要么是老爷子的旧衣裳,要么是捡了不要的旧衣裳。不过收拾的倒是齐整,叠的齐齐整整的。可这怎么拿呢?她去原来住的那屋找包,也只心心有个装东西的大包,放她觉得重要的东西,
将包从床底下抽出来,扫了上面的灰,把包拉开,把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的腾出来。破的不成样子的布娃娃,带着锁的日记本,还有看起来新的没写过的,这不是表妹的东西。这是她小学时候老师奖励的,然后奶奶交给心心用了。没想到心心没用,在这里存着呢。
一时还有点感慨,伸手拿了橘红色塑料封面的打开,扉页写着:奖给三年级二班周含烟同学。
她不由的莞尔一笑,算了……欠她家的,还了!
心底那些不甘,在再次摸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一下子释然了。她从包里拿出来,重重的拍在床上,就这么着吧。
东西腾出来,将包往起一拿,包上的袋子又把这才放下的本子给扫到地上了。她弯腰去捡,扉页粘到地上,脏了。抬手擦了擦,却看见塑料封面里像是夹着什么。
她往出抖了一下,几页像是发,票的东西掉落出来了。
心心哪里会有发,票,可家里的什么发,票能夹在这里面。她打开,第一张发,票是医院的。
应该很老旧了,上面的字迹都不清楚了。勉强能看清楚是市第一医院的,好像是产科,病人的名字是周美云。再看日期,表妹的出生日期的前一天。
“原来大姑是回娘家这边生产的。”那她刚结婚的时候日子是不容易。上面花费了多少钱已经看不清楚了,她还纳闷,收着这个干嘛,老太太还找大姑要债吗?
随意的扫了第二页,周含烟一下子愣住了,还是市第一医院的,不过却是生,殖科……日期比大姑那张往前了半年,病人的名字是周山。
周山是自己的爸爸。
他看生殖科?那个时间……按说自己已经出生了。他看生,殖科干嘛!是其他毛病吗?
她没太往心里去,继续往下翻,上面都是周山的检查票,据,检查项目很多看不清楚了,打印出来的墨时间久了也会褪色的。只那种很重的痕迹勉强能分辨出‘精|子’‘活力’‘密度’这样的字样。
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怀疑他不孕?!可按照时间推算,那个时候妈妈已经怀了生了自己了。
难道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
可不对!如果不是爸爸的亲生的,那自己凭什么跟大姑长的像!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激灵一下子,手不由的颤抖起来,视线重新落回属于周美云在产科的结账发,票上,心里有了一个异常荒诞的想法。
此时此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命的朝外跑,她想问个清楚。可人站在马路上了,车水马龙一片喧嚣之中,她却生生的站住了脚,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发,票,良久良久……这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收好。
这些东西不属于文心,也不会是奶奶留下的。
这是爷爷留下的东西!
周含烟抬眼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憋的想哭,可眼泪却一滴也没流下来。她浑身发抖,从心里泛起了冷意,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她机械似得拦了车,去了殡仪馆,站在灵堂门口,看着在里面坐在灵堂边弯着腰的老太太,上辈子那些过往一帧一帧的从脑海里闪过……再然后她只觉得喉咙腥甜,眼前一黑,直直的朝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