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接回锁灵囊,推门而出的瞬间,薛洋忽然又叫住他:“聂怀桑。”
聂怀桑道:“我不想听你交代遗言。”
“遗言?我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晓星尘。”薛洋摇头道,“这些天,我帮你暗中挑拨、买、镇压的家族,全是姑苏蓝氏的从属门派。你恨金光瑶我知道原因,但蓝曦臣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恨他?”
在聂怀桑的心里深藏着对蓝曦臣的恶意,这仇恨深得连薛洋都无法解释。就算身败名裂也不怕,即使折掉自己所剩无几的倚靠,也要彻底摧毁对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啊?
聂怀桑道:“你这么聪明,你猜。”
他头也不回,关上门走了出去。
走到掩人耳目的假山,他开口了:“出来,你我之间,有话直说。”
李飞音从池边垂柳丛中走出来:“家主。”
“我不明白,家主为何要救那样的人?”
“哦?在你看来,薛洋是个什么样的人?十恶不赦、丧心病狂、罄竹难书,还是令人恶心透顶?”聂怀桑道,“飞音,在听宋道长说出薛洋过往之前,我派你作薛洋暗哨已有一年,我去姑苏时,也是你日夜帮薛洋催动肉骨阵,我记得你对他印象不坏。”
“那是因为,薛洋,实在是个难得的痴情之人。”李飞音道,“还因为,我儿时被温狗抓去祭祀羲和,亲身经历最天真无邪的孩童被迅速逼成互食恶鬼,当然会对自幼无教的恶徒格外淡漠宽容。”
“难道他现在不够痴情吗?难道他不是依然自幼无教吗?”聂怀桑道,“你看当今天下,云梦、姑苏和兰陵三足鼎立,我聂氏几无立锥之地!品性高洁如晓星尘者,会来依附我吗?本领高强如魏无羡者,会来协助我吗?挑三拣四,那是尖塔之上的高位者才有资格享受的事情。飞音,你是最了解我的,如果兄长还活着,我难道不想继续当个悠闲度日的世家公子吗?兄长到底怎么死的,你知我知,这天下世家林立,又有谁是干净的!”
李飞音立刻道:“莲花坞主江晚吟,他是干净的。”
聂怀桑不料她能答出,一时讲不出话来。
“赤锋尊还在世时,家主就经常与他争论聂氏刀道是否该舍。虽然每次都以被哥哥倒吊着骂告终,但最终他还是听你的,让你用扇,我用剑。”想起那些快乐单纯的时光,李飞音唇角露出微笑,“他死后,你当机立断,聂氏不再走刀道。你受夷陵老祖启发,想走魔道,薛洋的确是不二人选。事实上,了他后,无论是暗中搜罗金光瑶罪证,还是偷偷将蓝氏秘籍散给各大世家、瓦解动摇姑苏从属门派甚至是散播童谣,他都做得十分出色。”
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永远过去了,不再回头。其实一个人能保持单纯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因为那证明有人在背后默默扛下许多。从前,那个为他们扛下一切的人是聂明。
“从赤锋尊将我救出地狱那刻开始,只要聂氏想要的,我都要他得到。说到底,我也是个充满私欲和罪恶的凡人啊。”李飞音道,“只是我希望,在我们权衡后做出凶恶之事时,内心始终是清醒而客观的。若无力直面自己生命的沉重,粉饰道貌岸然的托词,那真是太自欺欺人。”
“怎么说呢,就好像,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连自己都要抹去的存在呢。”李飞音道,“家主,十一年前,你听闻白雪观遭难,从扶棺送葬的队伍中奔出,丧服都没换下就去送开放驿道的门牒时,也曾是真心实意地信仰着‘遇不平,刀出鞘’的聂氏家训吧。”
他也曾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直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