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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约了客户见面,我走了,你们继续玩啊~~」

铄雅走了,陈祖伟问:「累不累?还想去哪?」

「不累啊,我们去pub喝一杯吧!」她提议,他乐得点头。

结果弥生喝得醉醺醺,午夜十二点才回到家。脱下靴子,踢到一旁,她累得瘫倒沙发,头昏目眩。电话答录机,红色数字闪烁,有十二通留言。

她按下。哔,喀!

来电者,一听答录机启动便挂,连挂六通,才开始留言,是熟悉的一把嗓音。

「弥生?你不在?」下一通又说:「弥生!去哪了?」再下一通:「我不打算征人,我等你回来……」再来一通:「我去电视台,会带手机,你打给我。」接著口气无奈了,有气无力地说:「弥生?还是我……」最後一通,只是叹息,嗓音低低地唤:「弥生……」

嘟嘟嘟嘟……没了。

弥生想——随他去,今天明天大後天,她要玩过瘾,陈祖伟要带她去听音乐会,後天陪她看舞台剧,天天有约,她要去买新衣新鞋,窝家里看杂志、上网订购家具,对了,或者可以去剪头发?

这样的生活颓废,但有啥关系?早该善待自己。存款宽裕她不急著找新工作,现在有大把时间浪费,真好!

她翻身,揪住沙发背,告诉自己。「很快乐,我很快乐,吃饱睡好有人陪有人哄,真快乐,我应当快乐!」

她紧抓著沙发,忽地剧烈哭起。她告诫自己——弥生,你会习惯的,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会习惯的……

***

坚持不请秘书的结果,才一星期金绍棠就累得眼冒金星,神态狼狈。摊开设计本,拿了笔打草稿,发现炭笔钝了,按下对讲键。

「谨臧,你进来。」

谨臧来了。「什么事啊,老大?」

「帮我把笔削尖。」

「喔。」谨臧立刻去办,很快地便回来,笑嘻嘻地说:「好了,都削尖了。」

「这么快?」他抽笔拟稿,结果摔笔大喝。「这什么?!」笔是削尖了,但没有刀痕,笔头光滑。「你用什么削?」

「削铅笔机啊。」谨臧一脸惶恐。

绍棠骂道:「我要用刀削的!」他按倒笔筒,一枝枝工整光滑的笔尖他看了伤心。「你马上给我买一打回来,我自己削!」

谨臧逃出办公室,马上买一打新的回来。

午後,金绍棠哀怨地坐在桌前削铅笔,一边削、一边想——

弥生总是坐在桌旁,她会在桌面铺上一张废纸,然後握刀,一刀刀将笔削尖,她削笔时唇边抿著笑,眼神专注温柔,每次看见这一幕,他便觉得心情平静舒坦。

她总是默默坐在这里,听他说话,分享他工作上的喜怒哀乐,现在……他望著身旁空的位子,仿佛还看见她低头削铅笔。

她好吗?

他叹息,一刀刀剔去木层。回顾过往,点滴在心。她人不在了,他的眼睛却开始急著寻觅;她不在了,他的心这才真正明白了弥生对他的好——知道他爱吃什么、爱饮什么,帮他打理诸多琐事,细心耐心……

弥生……是爱过他的吧?!

他明白了啊,可是……他不懂得珍惜,浪费她的心意,为时已晚了吗?

***

颓废地过了一个月,乔弥生受不了啦,她去应征工作。拿著履历表,在助理的带领下,走进时尚杂志的主编办公室。

「请坐。」主编是一位中年女性。

弥生坐下。将履历递给她。

她看了哗一声。「天啊,你是金绍棠的秘书?锦棠的金绍棠?」她瞪住弥生。「他很棒对不对?你怎么舍得离开?」

弥生不想提,只是低调道:「对於时尚流行我很熟,应该可以胜任服装编辑的工作。」

「当然用你,即刻录用……」主编岂会放弃这机会,她凑身笑著打听。「说真的,金绍棠才华洋溢,潇洒英俊,你找个机会帮我约访,我很想认识他啊,他真是个俊小子……」说完自以为幽默地呵呵笑开。

她拿表格给弥生填。「把资料填好交给助理,明天八点来上班。」她热情地按住弥生的手。「愿我们合作愉快。对了,他交新女友了吗?他跟那位邱乐莹分了吧?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型的吗?」

走出办公室,助理带弥生到会客室坐。

「以後我们就是同事了,身分证影本有带吗?这里填一下。」助理指著人事表格提醒弥生,交代完也八卦地问:「金绍棠很花心吗?他平时都做些什么?他跟那个邱乐莹——」

「对不起,这工作不适合我。」弥生起身告辞。

弥生站在大楼外,日光灿烂,金绍棠却如影随形。她烦躁,拨电话约陈祖伟见面。

弥生提早到餐厅等候。坐在角落,她忍不住想像锦棠的状况,少了她可有不同?同事们此刻在干么?姗芭肯定一边工作一边偷看八卦杂志,谨臧大概又为了跟厂商租借衣服忙得胃痛,晖芯势必又唉声叹气跟帐款打仗,而他呢?绍棠呢?

望著窗外,弥生不禁想著,他习惯没有她的日子没?他嚷著不肯请秘书,已经一个多月,恐怕熬不住了吧?肯定请秘书了吧?他很有魅力,新来的秘书肯定为他倾倒吧,就算没有秘书,他,他或者又有新恋情了,他从不乏女伴啊,只要他愿意,一堆人等著他青睐……

弥生叹息,不是要忘记,怎又想起了?

餐厅门推开,她看陈祖伟捧著玫瑰走进来。他张望著寻找她,有一瞬弥生竟希望能躲起来,希望他找不著,旋即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愧。

陈祖伟发现她了,笑著过来,弥生忽然觉得累,想回家睡觉。

他笑得好开心,她只好敷衍地报以微笑。

「等很久了吗?」陈祖伟坐下,将红玫瑰递给她。「送你。」

「谢谢。」弥生收下,忽然想起紫色郁金香。玫瑰味道浓郁,她却偏爱淡淡的花香,不过盛情难却,她还是笑。「花很美。」陈祖伟总是送她红玫瑰,这都算不清是第几束了。

他儍气地说:「玫瑰代表爱情,我想天天送你。」

她却想著——紫色郁金香代表什么?

他问弥生想吃什么,弥生胃口不好,只点了沙拉。他即刻焦急地问:「是不是病了?胃口不好?还是不爱这间餐厅,我们可以换别间?没喜欢吃的吗?」

「不用、不用!」她烦躁地说,但一看见他受伤的表情,又怪自己口气差,马上笑道:「这里很好,也许等等胃口开了我再点餐。」

「好吧。」他合上menu跟服务生说:「两份凯萨沙拉。」

「你不吃?」

「我陪你吃沙拉。」他傻笑。

弥生又有想回家睡觉的冲动,那是一种疲累的感觉,像胸口压著块大石,像脚踝绑了秤砣。

「我带了礼物给你……」陈祖伟从口袋拿出个方盒子。「你快看看。」

「喔。」弥生打开,是一只好贵气的钻表。表面造型华丽,镶著碎钻。

「喜欢吗?这是今年最高级的款式,今年流行钻表。」

弥生笑得僵硬。「喔。」要是金绍棠看了肯定要嚷「那么多碎钻真俗气」!弥生笑了,对,他就是会这样讲。

一见弥生笑,陈祖伟高兴地说:「喜欢吧?快戴戴看,我帮你……」他伸手便去解弥生手腕上的表。

那是金绍棠送的dkny,弥生恍惚地想起去年生日,金绍棠召她进办公室,拿份合约要她归档,她拿出去翻开卷夹时看见手表,表带上系著卡片,写著祝她生日快乐,她即刻戴上。事後他赞个不停,很是满意,直说自己的眼光好。

「就知道很适合你……」他是这么说的。

手表解下来,陈祖伟将钻表系上。「糟糕!你的手腕好细啊,应该要调小一点,晚点我带你过去调整。」他一脸懊恼。

表带太松,弥生望著钻表。那么华丽的手表,挂在她过细的手腕上感觉很突兀,并不适合。陈祖伟毕竟不了解她,他们眼光不同。

弥生将表解下,忽然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眼泪倏地落下。当他摘下金绍棠送的手表,她的心尖锐地痛起来!

她还爱著金绍棠,离开他,她像离水的鱼儿,她骗自己是快乐的,她努力过,但是她失败了。她想从另一个男人身边找温暖,但她发现对著不爱的人只有更冷。

「弥生……」陈祖伟傻了,怔怔地看她掉眼泪。

「我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要爱你……」她抬头,眼眶湿透。「我办不到……我真的没办法,我们还是当朋友好吗?」

陈祖伟急急道:「我可以更努力,我们再试试!」

「对不起。」弥生哽咽。

「才一个多月,再多试一阵子,等更熟悉了或者就……」

「不可能。」她诚实地说。「我觉得很寂寞,看著你我觉得很寂寞。你知道吗?」她好痛苦,没感觉就是没感觉,终於明白勉强无用。暗恋人,好孤独,然而跟不爱的人交往,更寂寞。

弥生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最後,陈祖伟也红了眼眶,他苦笑道:「没想到跟我交往,你会这么痛苦……」他反过来安慰她。「这段日子我很开心……你不要哭了,看你哭我很难过。」

弥生还是哭了很久,他们和平分手,弥生如释重负。

回家路上行经花店,她停下脚步,隔著玻璃橱窗,她瞧著桶子里的紫色郁金香,她走进去。

店员迎上来。「买花吗?喜欢哪一种?想送谁?」

弥生微笑,轻轻碰触紫色郁金香。「我想买一枝郁金香。」

「一枝就好?」

「嗯。」

店员将花儿交给弥生,弥生问:「这花……花语是?」

「哦~~」女店员笑了。「最爱,花语是最爱,可不要送错对象了。」她朝弥生眨眼。

弥生摸著郁金香,想起分开的那个晚上,他一直要告诉她花语,她却执意不听。

弥生将花儿凑近鼻间嗅闻,心融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的最爱吗?

***

是夜,铄雅拉了老公锺岳书和女儿直闯弥生家。弥生做了几道家常菜招待,用餐时铄雅说个不停。

「爸妈下星期回来,你把祖伟也带来。妈一直担心你嫁不出去咧,这下可好啦,昨天我跟她说你交男朋友了,她——」

「我跟陈祖伟分手了。」

「嗄?你说什么?」铄雅跳脚。

锺岳书皱眉。「你那么激动干么?」

铄雅质问弥生。「你说分手是什么意思?」

「我忘不了金绍棠,这样对陈祖伟不公平。」

「你忘不了,所以你就分手?」铄雅咆哮。「那个男人哪点好了,你爱个屁,竟然为他拒绝陈祖伟,你疯了你?!」铄雅戳弥生的头骂。「几岁了,还不开窍?那个男人不爱你,拜托你醒醒!!」

锺岳书拉住老婆。「弥生的事你别管啦!」

「气死我了!」铄雅护妹心切。「你说她是哪根筋秀逗了,怎么会这么顽固?」她对岳书嚷。「那个金绍棠你也知道的,他对弥生根本没感觉!」铄雅瞪住妹妹。「五年还不够吗?你有几个五年?」

弥生辩驳。「可是他跟我表白了,上个月他说他爱我!」

「他说爱你?为什么?因为你交了男朋友,他忽然就爱你了?」铄雅激动地吼。「你这个笨蛋!不,那不是爱,他发现有人要抢你了,所以就想竞争,想把你夺回去,男人就是贱——」

「喂!老婆——」锺岳书抗议。「什么男人贱?你们女人也好不到哪去,对你们好的你们不稀罕,偏偏喜欢坏男人,女人也贱。」

「你说什么?锺岳书,你皮痒啊?」

「是你乱说话,我为男人平反!」

夫妻俩吵了起来,弥生头痛。或者是人性本贱,总要到失去才知珍惜,要辛苦追来的才喜欢,是这样吗?

金绍棠忽然爱她,只是因为受了刺激?因为想竞争、想追逐,想证明他的重要,真不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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