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宥伦让陆伯帮忙顶半天班,又问他借了三百块钱,路上买了一些燕窝,准备带回去给母亲补补身子。
林宥伦家住在沙田的“屋村”。所谓的“屋村”,其实是由几座超级居民楼组成的十几个超级大四合院所拼凑出来的,里面住的全都是香港底层的贫穷市民。潮湿粗粝的路面、拥挤狭窄的巷道、破败不堪的棚屋、五花八门的广告、纵横交错的电线……走进这里,林宥伦脑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一个小男孩每天穿越窄而曲的深巷,给各种各样人送快餐的情形。来自童年的记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林宥伦,这里就是他长大的地方。
在一条街道旁的洗衣店里,林宥伦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她的白头发又变多一些,也失去了光泽,微微凸起的眼泡,清瘦的颧部和额头的皱纹印记着她长期的操劳。
明明身体是由后世的灵魂主导,可不知为什么,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林宥伦鼻子一酸,眼睛居然有些湿湿的。
“妈…”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声音止不住有些颤抖。
陈惠晴抬起头,发现自己儿子站在洗衣店门口,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阿伦,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陈惠晴一开始挺高兴,可看到林宥伦手里还提着东西,又止不住埋怨了他两句。
一个谢顶的男人从里屋探出头,“哟,阿伦回来了?”
他是这家洗衣店的老板,林宥伦以前都叫他贵叔。
“惠晴,阿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天你就歇歇吧。”
贵叔以前也住在屋村,待人还算宽厚。
“歇什么歇?儿子回来了不起啊!店里这么多事情,她走了,你想累死老娘吗?”一个头发上裹着几个发卷、满脸凶气的女人走了出来,贵叔马上把头一缩,在这条街上,他怕老婆是出了名的。
贵叔的老婆嘴巴子利得像把刀,说话又尖酸又刻薄。她往林宥伦身上瞥了一眼,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燕窝,翘起的上唇和眉里眼里流露出一股不屑。
“哟,这不是阿伦吗?听说你在外面出息了,都能吃上燕窝了。”
林宥伦看了她一眼,那沉默的目光让老板娘心生诧异,经林宥伦盯住看了一眼后,她突然发觉这小子和以前似乎不大一样了。
“阿伦,要不你先回家,我干完店里的活再回去给你弄吃的。”陈惠晴小声地在儿子身边说道。她以前没少受这女人的气,不想自己儿子也跟着在这里看对方脸色。
林宥伦上前一步,也不理会站在自己面前的老板娘,直接冲屋里喊道:“贵叔,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贵叔磨磨蹭蹭地从屋里走出来,也不敢往自己老婆身上看,只问林宥伦有什么事。
“我妈准备把洗衣店的工作辞了,麻烦你把她这个月的工资算一下。”
“不行!她要拿工资就得老实给我把这个月干完;不干完这个月,工资就一分没有!你真把这当成你自己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贵叔还没反应过来,他老婆已经跳了起来,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陈惠晴和林宥伦mǔ_zǐ,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顿时吸引不少街坊邻居的注意。
陈惠晴也没想到儿子这么突兀地就提出要自己辞工,她担心贵叔的老婆会上前扯着林宥伦不放,急忙挡在儿子身前。
林宥伦从母亲身后站了出来,鄙夷地瞟了贵叔老婆一眼,目光阴冷透亮,仿佛能透视人的灵魂。
贵叔的老婆被林宥伦看得有些不自在,故作凶厉地耸起眉,与尖尖的鼻子配在一起,构成了一副相当令人厌恶的面容。林宥伦从始至终就只正眼看了她两次,两次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妈,我们走!”林宥伦没有和这女人多费口舌,拉着自己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只留下贵叔老婆站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是她赢了,可林宥伦平静的反应却让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陈惠晴默默地跟在儿子身后,这次林宥伦回来,她发现儿子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人一路穿街过巷,不时有认识的人和她们mǔ_zǐ俩打招呼。住贫民区也有住贫民区的好处,老街坊老邻居们显然靠得更拢,来往更密切,也更有人情味。
林宥伦的家是一个不到40平米的单间,中间用木板隔成了两个屋,林宥伦一直都住外面这屋。
陈惠晴让儿子进屋休息,她去准备吃的。住这楼里的人家都没有专门的厨房,每个房间门口摆一张桌子,放上一个煤油炉,锅碗瓢盆都塞在抽屉里就行了。母亲在外面做饭,林宥伦躺在自己屋的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在想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