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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杰斯·麦克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在他的后脑上有一块鸡蛋大小的肿块,他睁开眼,只见一片黑暗笼罩,他决定闭上眼来忍受剧烈的疼痛,有太多的疑惑在心中纷扰,他在那里?他是否已瞎了?但是,整个脑子里就像千百只锤子正敲打着,睡也不是、醒也不是,渐渐地,他开始注意到周遭的事物。

由地上传到他颊间的冰冷感觉,地板又冷又硬,空气中充塞着窒人的压力,他试图坐起来,却被一种贯穿脑部的剧痛给逼回地上。

他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来了?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在湖边,他没有注意后方的来人;因为他所有的意识都在思索前次惊见的美丽女孩,两眼死盯着小潭,盼望她能出现,如果不是他那么专注的沉入冥想,也不会毫无警惕的被人击中后脑。

那么,他是给人关起来了?个微弱的声音渐趋清楚,毫无疑问地,他现在是人家的俘虏了,这世界上第一号傻瓜,是非他莫属,他的行为有如得相思病的小鬼,光是上个月就已经跑了不下十二趟的路,就为了再睹伊人风采,不用说,她一定像他猜测的一样,是个流浪女,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这样独自骑马出门,已不是新鲜事,当然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那个女孩,连他的弟弟都不知道,这下得要过个几天才会有人开始担心他的安危,就算如此,又有谁会猜到,他被关在佛根族的大牢里。

老佛根要关他多久才放人?哦!杰斯确信他会让他走的,道格不敢留下麦克族的俘虏,即使让他知道杰斯的真实身分,他还是得放他走。

一个细小的声音打断了杰斯的思绪,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想,直到另一种微弱的声音响起,“你真的是麦克族人?”

只闻声,不见影,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但有一股冷而清新的空气窜入,杰斯在回答前,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跟看不见的影子说话。”

“我没有带火来,否则会被人发现。”

“那你最好还是走吧!”杰斯有点开玩笑似的答道,“跟一个麦克族人说话,对你没什么好处。”

“那么你是真的啰?”

杰斯没有答话,那道门迅速关闭,几分钟后再度开启,一个瘦小的身躯和一顶几乎碰到门顶的红脑袋堵在门口;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线,杰斯可以看见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凹穴,他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囚室,门建在房间的正面中央位置,如果仔细看的话,那芎头还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门栓。

杰斯倒宁可被关在石造的囚室里,至少那种地方空气不会如此污浊,而且他也可以享有较好的光线。

“你没有吃你的食物。”

杰斯慢慢的坐正身子,把背靠在墙上,用一只手扶着疼痛的脑袋,“我没看见什么食物。”

“放在袋子里的,就在你旁边,”男孩指着他的方向,“它被绑好了,才不会有虫爬过。”

“设想真周到。”杰斯回答着,伸手解开袋口,里面是一块厚厚的燕麦面包和一小块鸡肉──对一个囚犯来说,已经够丰富了,但杰斯平常吃得更好,“如果这就是犯人的正统餐点,那我为求温饱,只有被迫逃狱了。”

“你知道,你可不是个客人呀!”少年生硬的答道。

“我要不是给这么绑着的话,大概会试着表现得优雅一点。”杰斯随意答道,就像他一向都这么无所谓似的,“我跟你打赌,老道格一定不关心我的情绪好坏。”

“你倒是引起不少争议呢!”

“嗯!我是在跟谁说话?”

“尼尔·佛根。”

“我已经知道你是佛根人,但到底是那一个?”

“我是道格的儿子。”

“未来的领主?”杰斯有点讶异,“我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最小的。”

“我已经十三岁了。”尼尔气嘟嘟的说。

“真的吗?哦,对了,我听说过,你是道格·佛根盼了好久的独子。”杰斯轻声笑着,却引来一阵头痛,他再伸手搓揉着。

“你受伤了?”尼尔小心的问道。

“祇是小小的撞伤。”

尼尔在那囚犯吃东西时,一直沉默着,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着格子花呢披肩,上面除了绿与金黄交接的条纹,还有两条黑色的宽线,宽大的披肩几乎遮住了他一半的身体,但尼尔可以猜到,在衣服包围下的必定是一副强健的身躯,那人很年轻,他那略带孩子气的面容和线条分明的轮廓,挺直的鼻梁,有力的唇与下颚,形成了他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你的头发是金色的。”尼尔突然说道。

杰斯笑着抬头望向男孩,“原来你注意到了?”

“他们说不常有人的头发像麦克族长那样是金黄色的。”

“噢!其实我们的人都认为金发是诺曼底人的遗留品。”

“诺曼底人?真的?和爱德华国王同族的人?”

“是啊!几世纪前的事,你知道你的祖先历史吗?”

“我和姊姊有个很好的老师。”

“你是说你姊姊,我知道你有四个姊姊。”

“只有一个和我一块念书。”

尼尔顿然停止,暗自气着自己提到席娜,和一个高地人谈论她几乎是一种亵渎,他真不该来的,老天爷千万保佑别让人发现他,但是他实在止不住好奇心的驱策,只得依着自己跑来冒险。

“你和麦克族族长熟不熟?”他问那囚犯。

杰斯笑了,脸上出现少有的柔和神色,“也可以说我跟他比谁都熟。”

“那你是他的兄弟?”

“不是,你为什么要问他的事?”

“他是所有人谈论的大人物,他们说他是最勇敢的战士。”

“他听见会很高兴的。”

“他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可怕?”

“谁说他很可怕?”杰斯咕噜道。

“我姊姊。”

“你姊姊不认识他。”

“但是她听了很多有关他的事。”尼尔答道。

“不用说,她全告诉你了。”

“没有!她不想吓到我。”

“嘿!我可以想见她对我有很低的评价,她是你那一个姊姊?”

尼尔没有回答,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舌头好象打结了,他全然的怔在那儿;虽然那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惊愕。

“就是你!”他叫道,“你是他!麦克族族长,而我父亲居然不知道。”

杰斯默默的咒骂着自己,“你疯了,小鬼。”

“没有,我听见你说了,”他兴奋的叫着,“你说:她对我的评价很低,不是他,你说的是『我』,你就是杰斯·麦克。”

“告诉我,小子,”杰斯诘问,“你父亲准备把我怎么样?”

“要人用钱赎你回去。”

“如果让他知道我是谁,他又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尼尔说着想了一下,“他可能既不盘问也不要赎金就把你放了,你不喜欢那样吗?”

“不,”杰斯的答复令人惊讶,“没有一件事让人满意的,尤其是毫无警戒的被俘,我不在意你父亲得知真相后的满心欢喜,反正事情已经糟透了,等我回去后还要受到一大堆的嘲笑。”

“没什么好羞愧的,”尼尔坚持道,“有五个人袭击你,才把你抓回来。”

“如果我注意到危机,就算是五个人也不可能拿得下我。”

“你怎么会在那么空旷的地方,而没有警戒呢?”

“我不是在空地上,我站在山林里。”

尼尔纳闷着,那里只有一座小林,也是族内唯一的一座林子,是在席娜游泳的小潭边。

“你为什么到那里去?”

杰斯没有留意到男孩口气的改变,“我不想说,那只会增加我的羞愧而已。”

“告诉我如果……如果你想让我忘了你是族长的事。”

杰斯立刻把握机会,“我能有你的保证?”

“没错。”

“很好,那我就相信你,我是在找一位女孩,我曾见过她在那里的小潭里。”

尼尔脸上血色褪尽,又因极度的气愤与羞涩而布满红晕,这个人看过他的姊姊,她要是知道必是屈辱万分,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你在什么时候看到她的?”尼尔嘎着声说。

“什么?”

“你在什么时候看到那个女孩?”

“春天的时候。”

“今天早上看见她了?”

“没有,潭里什么也没有,”杰斯满怀希望的微向前靠,“你认识她吗?我想她可能是个流浪女,到处乞讨之类的,而且可能早就离开了。”

“没有那个佛根族的女孩会傻得跑到峡谷去洗澡,”尼尔扯谎,“她大概是走了,没错,一定是的。”

“是啊!我也不相信真的能再见她一面,”杰斯失望的同意,“她只是经过那里,其实……我希望能有另外的答案。”

“要是再碰见她,你要怎么办?”

杰斯笑道,“我不认为你已经大得可能知道答案了。”

“你跟我姊姊说的一样野蛮,杰斯·麦克。”尼尔恼怒道,“我不再跟你说话。”

杰斯耸耸肩,这男孩还是个无邪的孩子,他没有男人的欲望,也不会懂得它的。

“随你高兴吧!”杰斯简短的说,“但是别忘了信守你的承诺。”

“我说了就算数。”

当室内又剩下杰斯一人时,他还真有点怀念起男孩呢!他喜欢有个伴,而且他相信很快就会有的。

***

尼尔回到自己房里,还是睡不着,过了一会儿,他的怒气渐消,便又开始想起刚才的事。

麦克族的旅长关在他们的囚室里!尼尔实在很难守住这个消息,那他是真的看到全裸的席娜?这件事提醒了他,没有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事实,即使是他们的敌人也不例外。但是他该怎么办呢?除了看好席娜,不让她再到潭边游水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话说回来,尼尔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不懂世事,那个麦克族人想要他的姊姊,如果给他再碰见她,必有不堪设想的结果,那个杰斯可能在他们离开后的几分钟后到达的,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席娜·佛根就是害他被俘的女孩,而她就近在咫尺。

席娜在缝纫室里,和另外两个女帮手共同缝制着她黄色的礼服,虽然衣服的式样和颜色都是特别为配合她作为结婚礼服设计的。但是她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那件漂亮的礼服,是把她带到陌生人身边的东西,她一看到它,就开始哀声叹气。

只要她结了婚,玛格就可以和吉伯·尤瑞结婚,那么他们就一下子多加了两个帮手,祇要套上这件礼服,闭着眼,一切都说:是,就成了,多说多想无益,席娜在心中喃念着。

她的父亲有着一头红发和水蓝色的眼睛,她的母亲却是一双淡蓝色大眼和棕色的头发,尼尔和她遗传了父亲的红发;玛格和芬娜则遗传了母亲的棕发。她常希望自己的容貌不是如此耀眼,这天生的特殊美丽,给她的全是不得已的选择和种种的干扰。

她知道父亲的原则──族人利益为先──今天所做的任何决定都将是一件必要的抉择,为了民族的和平,只好牺牲他最疼爱的女儿了。

她躲在缝纫间,也是为了躲开威士的紧迫盯人,这个烦人的表亲,从小就喜欢她,常拉着她东拉西扯的谈东谈西的,而他脸上那种只要下定决心就不顾一切的神色的碓也够吓人了,从席娜十六岁起,就常得捺住性子听他种种威胁利诱的求婚词;她一直采取不答不睬,或言词讥讽的态度,从头到尾,她说的都是“不”字──不论是用那种方法或说词。尽管如此,她还是知道,除非她真的嫁到别处,否则,那个又老又可恶的威士,就不会放过她。

威士和她父亲,现在八成在那间会议厅,商量着怎么样来提出赎金交换那个麦克族人俘虏,她希望尼尔会跟他们一块,那她也好跟他打探些消息。

正当她想到她的小弟,尼尔就像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原来妳在这里!我到处在找妳,就是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妳。”

席娜露齿一笑,“好吧!你找到我了,为什么这么兴奋呢?”

尼尔看看一旁的侍女,而席娜从他的眼光中看出某些疑惑。

“来,坐下,现在,告诉我,什么事令你如此不安?”她拿来一张椅子,但尼尔兴奋得坐不下来。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他小声说道,亮蓝的双眸闪闪发光,“可是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告诉妳,席娜,只跟妳说。”

她望着他那副毛躁的样子,不禁又笑了;尼尔会为了极小的事情显得极度不安,而每件小事都只能维持两三分钟的影响力。

“我去过囚室。”

“什么时候?”

“昨晚很晚的时候。”

席娜笑不出来了,“你知道不该去的,尼尔。”

“我知道,可是我实在抑制不了自己,”他解释道,“我一定要看看他。”

“你看到了?”

“是呀!”尼尔开心的笑着,继续道,“妳绝不会相信我所见到的,席娜!他看起来那么与众不同,而且他还像对待大人一样跟我说话──嗯!大部分的时间是这样啦!”

“你跟他谈话!”她惊呼。

“是啊!我真的跟他说话了,说了好一会儿呢!但那不是我要告诉妳的事;席娜,那个人是杰斯·麦克!我们关在囚室里的人是麦克族族长,不只是一个麦克族的人。是他!他就像他们说的那么大胆。”

席娜感到全身冰冷,突然之间她几乎停止了呼吸,而尼尔的情况显然更糟,当他们同时听见玛格的叫声时,他就一副吓坏了的样子,“麦克族族长!”门给拍得震天响,玛格拔腿狂奔,一路呼喊着。

席娜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快跟着她,尼尔,她一定跑去告诉父亲了。”

厄尔立刻追去,消失在门口,但玛格已下了楼梯到了主厅,他可以听见她尖锐的声音。

他又回到席娜身旁,她从来不曾看过她的弟弟这一副凄惨的样子,“我该怎么办?”

她的心因替他担忧而急速的跳动,“别害怕,尼尔,你并没被禁止到囚室去,爸爸会生气,不过他不会罚你的。”

“不是那个,席娜,是他,我承诺了不说出他的身分。”

她有点气尼尔因对一个麦克族人的承诺而苦恼,即便是麦克族族长,“那你就不读告诉我。”她咕哝着。

“但妳不是别人,”他申论道,“妳不会说出去的。”

“好吧!可是你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喜欢他对她的信任,可是他该了解事实。

“我知道,”尼尔几乎要哭了,“他会为这件事恨我的。”

“你是怎么回事,尼尔?”她吼道,“你是佛根人,他本来就恨我们,”她转个身,降低了音调,“我祇是要你继续保密,威士和爸爸商议的事,才是我真正担心的。”

尼尔看来比先前更凄惨万分,“我该跟爸撒谎吗?我可以说是玛格听错了,或是说我祇是在猜测。”

“不好,你不能撒谎,爸早晚会知道的,是谁说要守住秘密?为什么他一定不肯承认他是族长?”

“他觉得被俘是一件困窘的事。”

“哦!男人和他们荒谬的思想,他会很高兴自己给提前放回去;爸不敢扣留麦克人的,尤其是族长。”

侍从上来报告道格的召唤。

“妳跟我一起去,席娜?”尼尔问,他的眼中尽是恳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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