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为军低下头，脸上是一片难堪的红。

良久，他嗫嚅：「我忘了，当时……我只记得我好饿，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拿了它，再接着……妳晓得啦！被妳捉到这里来，我才想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渐渐细小，脸好红好红。

弄得舒璨璨又更加心疼了。「肚子饿怎么不回家吃饭？我记得你家是不准外食的。」郭家的家教是天下第一严。

「我离开家里了。」他突爆惊人之语。

舒璨璨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郭家的小孩子耶！从小受到严格的军事管理，知礼守法、比任何人都古板一千倍、一万倍的郭家小孩居然会离家出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她还比较相信。

「干么，我不能离家出走吗？」他尴尬地大叫。「我很多同学都离家出走的。」

「小军，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应该比我分得清。别人离家出走，你就要离家出走，那别人去飙车、混帮派，你要不要也去？」

「我就是不想去才离家出走的啊！」郭为军嘟叹着。

哦喔！舒璨璨但觉满天乌云飞，有一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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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的日子对于舒璨璨而言，如果是一连串的打击与心伤的话；那么对郭弋来说，这场分离绝对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郭家是个四代同堂的大家族，同住一栋七层楼高的大楼内，彼此既保有基本隐私权，又可互相照顾，是这个凉薄社会里，极少数尚保持固有传统美德的家族。

他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份让他们自傲的传统会被破坏。

而始作俑者便是舒璨璨，帮凶则是郭弋。

是他没眼光，世间有千万女子，他谁不选，却挑中行为不端庄、将婚姻当游戏的舒璨璨。

她与郭弋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行为丢尽了郭弋父母的颜面，而她坚持离婚的行为更让人不齿。

虽然郭弋一直强调，决定离婚的是他，与舒璨璨无关，但郭弋的父母认定从小就乖巧听话的儿子不可能干出这样天理不容的坏事，那么所有的罪过自当归于那个坏女人头上。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骂舒璨璨，搞得郭弋再也受不了，干脆住进学校的宿舍，变成家中第一个外宿的人，当然，这也都是舒璨璨的错，是她带坏了郭弋。

不过郭弋却不是这样想，他会跟舒璨璨交往十六年，就是因为喜欢她。

他们虽然个性完全不同，喜好也天差地别，但跟她在一起，他莫名地就是感到轻松、还有快乐。

当然，她的冲动也常常让他头疼，可比起那些开心的时候，一点小小的缺憾根本不算什么。

他讨厌听到别人骂她，两个人的分合，哪有对跟错。

直到她哭着离开北海道的时候他才发现，娶她、让她进入他的家族对她不仅没有好处，反而是种伤害。

她受不得拘束，强压她进郭家这个框框里只会害死她。

而他一点都不想伤害她，只好放手。

这一年来他也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她、不要去找她，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然后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天空。

偏偏他还是一直很想她。

他不喝酒的，但她喜欢拿啤酒当饮料喝，结果他也习惯在冰箱里随时放几罐啤酒以备她来时饮用。

而这个习惯直到他们分开一年了，仍然没有改变。

他也不想改，他或许会想她一辈子，然后一个人就这么过下去，他的身边不会再有其它女人了。

他已经做好孤独到老的打算，直到郭为军的离家出走，在家里掀起滔天巨浪，连他这个几乎被家族放弃的浪子都被叫回去找人。

结果他遇到了舒璨璨。

离家出走的郭为军居然跟她在一起，这是命运吗？

那两个人甚至跟一群混混打得热火朝天，瞧得郭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舒璨璨冲动他可以理解，但郭为军可算是家里最老成的孩子了，才高中就整天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口号，叫得震天响。

这样一个一丝不苟、连穿衣服都坚持要扣到脖子上的小孩，居然会在大马路上跟人打成一团！

「住手！」且不论对错，三、四个人要联手扁他侄子，郭弋说什么都无法袖手旁观。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先是踢翻一个金发小子，接着架住一个红发少年的拳头。

「聚众殴斗，跟我上警局去。」在郭弋眼中，情、理、法，「法」绝对占第一。

郭为军和舒璨璨看见他，吓得魂都快飞了。

「璨姊。」郭为军毕竟年幼，一时手足无措，只得逃向带他来这里一架泯恩仇的女人。「怎么办？」

「你要死了，这时候叫这么大声，深怕别人不认得我吗？」她简直没脸见郭弋啊！这不是说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而是……她想了他三百六十五天，难免幻想着重逢那日，要让他看到自己是如何的美丽动人，让他后悔死放开她。

结果呢？

再相见，她和人打得披头散发、一身泥灰，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天哪！这样他怎么会觉得放弃她可惜，再重新回头追求她？

该死、混帐，都是这群小王八蛋的错。

越想越火大，舒璨璨抡起拳头，打得更猛。

郭为军看得眼都直了，想不到这身材娇小、日本娃娃似的小女人，干起架来居然这么猛，一对十都能打得轰轰烈烈。

老天保佑，他之前没有不识相地惹火她，否则现在躺在地上哀嚎的，恐怕要再加上他了。

舒璨璨打得火起就忘了理智，这是她最大的缺点——冲动。

郭弋打人，总是挑要害下手，轻轻一下，让人倒下便算。

舒璨璨却不是，拚着挨一、两拳，也要在对方脸上添点颜色。很快地，她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够了，全给我住手。」估量小混混再没力气作怪，接下来郭弋要制止的就是舒璨璨了。「璨璨，停手，我叫妳停手，喔……」该死，她打人还是一样地痛。

他不小心挨了一拳，眼眶顿时黑青。

「璨璨！」好不容易捉住她狂猛的拳头，他大喝一声让她回复理智。

她愣了一下，眨眨眼。

「清醒了吗？」郭弋问。

她歪着头凝视他，像是不记得他、早已忘了他一般。

他的心头一阵痛，怎么会以为自己舍得下她？光瞧着她对他的陌生态度他已经觉得难受，想到未来还有大半生都不能看见她……他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突然，她颤着手，沿着他脸部的线条虚空划过，就像过去他们仍在交往时那样。

她一直是个爱撒娇的小女人，尤其在她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更爱腻着他。

说实话，她眷恋他的模样让他十足快乐，但只能在私底下，从小严格的家规令他至今无法突破障碍，在公众场合与她有更进一步的亲密行为。

以往，他们一起逛街的时候，他会给她提东西、为她付款……就像天底下每一对情侣之间常做的事一样。

唯独，他不跟她携手同行。

只要现场有第三者在，他都不与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她曾经抱怨，但因为私下里他待她实在太好，她也就忍了下来。

后来演变成她会故意做出抱他、牵他、摸他的动作，但总是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只让两人的影子重叠。

有时候，她会呆望着幻影摇曳，仿佛那样就能满足她心底的想望、也符合他的规矩。

直到那一天在北海道，她破例了，他还来不及感受到甜蜜的滋味，直觉就想到旁边的父母，吓得三魂险些飞去七魄。

他们之间危颤的关系，终于起了无法抹灭的裂痕。

而今，事隔一年，见她再度做出熟悉的动作，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地怀念她这样的小心翼翼、还有小小的孩子气。

「璨璨。」轻声地，他呼唤她的名字。

她愣愣地看着他，他还握着她的臂，过去他不曾这样做的，这是第一次。她的手变得好热，一股火苗从他的掌中直烫入她心底。

那股想要亲近他的冲动又变得炙热，但她知道不行，他的理智和家教不会容许她在人前与他倾诉心意。

她不自觉地扭动身子，想要逃开那股火热。

郭弋发现了她的异样，惊觉自己的孟浪，迅速松开手。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妳没事吧？」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冲动，在外头拉着她不放。过去，他一直能够控制得很好的，莫非是因为太久没见她，思念突破了理智？

原来他对她的感情是如此地深刻，浓烈到连自幼所受之严格教育都拘束下了。

舒璨璨倒是希望他一切行为都是出自心头所欲、而非冲动，不过那似乎很难。

她摇摇头。「我很好……」话到一半，她双目倏地圆瞠。「你想干什么？」她大叫，同时推开郭弋。

一个没有彻底昏死的小混混抽出怀里的蝴蝶刀，歪歪斜斜地冲了过来。

竟有人想在她面前伤害她最爱的男人，舒璨璨哪还客气，兜头一记铁拳挥过去。

小混混仰面跌了出去，蝴蝶刀脱手飞出。

「混帐王八蛋，打输了就要乖乖认，想暗算，姑奶奶让你好看……」舒璨璨还不消气，三拳五脚又飞过去。

正当她打得兴起时，一记哀嚎冲天响起——

「啊，好痛！」鸭子也似的男嗓，像是正在变声的少年。

那绝不是郭弋。

舒璨璨惊诧地回头望，那把飞起的蝴蝶刀不知几时，竟准准地插在郭为军的脚板上。

霎时，场中保持清醒的三个人、六只眼，同时瞠得几乎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