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站起来苦苦哀求:“靳老板,你高抬贵手,放过大小姐。”
何平安也来劝:“大圈哥,不要冲动。”
走廊里拥堵不堪,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靳正雷凝视座椅上垂眼不做声,好似入定的那个,手上力气越来越小。
“阿……”他开口,却说不下去。
一场闹剧由医院转战回家。
二楼像战场,不时传来开火的声音,女人的笑,男人的怒喝,还有家私倒地,震得楼板轰轰响。
高烧未退的美若着实睡不安稳,她迷迷糊糊起来,披一张毛毯,摸着墙走到厨房。
七姑要照顾两个病人,自医院回来,两个炉灶没有熄过火。安置了美若坐下,接着准备汤料,嘀咕道:“三十好几的人了,带着身子还这样闹,将来有苦头吃的。”又骂菲佣,“黛米也该炒掉,只会偷懒不做工,出薪水时倒是比谁都伸手勤快。”
美若喝一口水,楼上的战况又激烈起来。
靳正雷将詹美凤拖到二楼楼梯口,威胁要把她丢到九龙城寨去。
詹美凤一眼瞥见厨房里美若的背影,灵机一动,放开死死抓住栏杆的手,嘶声道:“姓靳的,你来啊,动手啊!不如就在这里把我扔下去,一尸两命,看看那个小贱人以后会不会和你双宿双栖!”
美若身体一僵,放下水杯,将背上毛毯裹紧。
七姑上前两步,又退回原地。
詹美凤见靳正雷松了手,越发趾高气扬,“动手!你不动手不是男人!我死了不正好?将来住我的屋睡我的床,看我做了鬼,放不放过你们!”
“你简直……”靳正雷扬扬手,又收回去。“我……”
他的目光在詹美凤得意的脸与厨房僵直的背影上来回,脸色一丝丝灰败下去。
詹美凤于是爆出一阵畅快的哈哈声。
“都疯了。”美若喃喃。
笑声久久不止,直到詹家大门打开,留给詹美凤一个高壮的背影。
她凝目注视片刻,背影消失于视线,这才倚着扶手,将目光投向厨房。
“七姑,给我煲安胎汤。”她挑起一边嘴角,无尽嘲讽,“从今日起,我要卧床休养,到秋天给阿若添个弟弟。”
七姑站在厨房里,俨如木雕。
许久后,她才回过神,对着空荡荡的楼梯应了声。
她凑近炉火烘暖手,搓搓僵冷的脸,缓缓坐下木椅。“小小姐,大小姐好似不对,好似变了个人,这实在是……”
“疯狂。”美若补上七姑不敢出口的词,喝完最后一口水,伸个懒腰,“终于可以清净睡一个好觉。”
她吃了几片药,开始昏睡,到了夜里被七姑摇醒,喝了半碗粥。
“那个人又来了,在和大小姐谈判。”
美若不想听,敷衍地嗯一声。
“三十多不好生的,那是鬼门关。”
美若继续嗯。
“不如去找李公子,他是读书人,一定通情达理。”
美若咧嘴,这时间李公子的尸体浮在哪个水域喂鱼尚未可知。
“太太那时就是三十多生子,一尸两命。”七姑淌泪。
对从未见面的阿婆,美若欠缺同情。
她伸手给七姑抹泪,“七姑,不要哭。阿公后来那样潦倒,阿婆锦衣玉食惯了的,未必挨得住辛苦,早早去了说不定是好事。”
七姑点头。“大小姐这样钻牛角尖,会累了她自己。”
美若沉默。
“是不是流年不利?还是我拜佛不诚心?”七姑痴痴呆呆地想,努力发掘原因。忽地醒神,“小小姐,你继续睡,明早七姑陪你去医院。哎呦,这只死猫,居然睡到打鼾。”
美若抱住戴妃躺下,不一会重新坐起,拨亮台灯,拉开抽屉。
一只黄铜哨,一把五四枪。
她取一块猄皮擦拭。
两年多前,华老虎逃港,在詹家久等詹美凤不归。独手频频催促之下,华老虎站起,问美若:“阿若,你去年生日时,契爷送你的那只哨子还在?”
美若点头,上楼取了哨子下来。
华老虎接过,缓缓拂拭,眼中有欷歔之色。
他惆怅一笑,问道:“这种没用的东西你不嫌弃?契爷以为早被扔进垃圾堆。”
“是契爷送的。”
华老虎点头。“这是契爷加入警队第一把警哨,还是契爷阿妈用家中余米换来的。算算,也有近三十年。”
美若知道自己做对了。
“阿若,契爷这一走辗转四方,照顾不了你母女,你们万事小心。”
她抿紧嘴,不让自己落泪。
“将来,等风声平静,如果有需要,可以去伦敦唐人街找一个叫四九的人,他在爵禄街开有一间餐馆,叫四福九喜。四九当年在九龙城寨和你独手叔称兄道弟,又受我恩惠,你说是华老虎契女,把哨子给他,他一定帮你。”
“爵禄街,四九,四福九喜。”美若默念。
放好哨子,换那把枪仔细擦拭。她停了手,仔细想想,翻出匣底仅剩的三棵子弹,装入弹匣。
“快点长大吧,这次我不贪心,不求读名校风光留洋,只求让我早日拿到身份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星期五晚上。
明晚放我休息吧,困到不想和人说话的程度。
ps:*删掉162条评论,貌似还有两条长评,搞不懂哪里出问题。郁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