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这句话可说得真好。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多么情真意切啊——简直情真意切得让人觉得可恨了。

蒲东仪白着一张脸后退了一步，宋观依旧是看着他，退无可退的四目相对里，蒲小公子咬咬牙，终是牵了牵嘴角，面上浮上一个笑来，可笑意维持得那么勉强，实在是还不如不笑，蒲东仪说：“好，好得很，好得很。”

当蒲大将军摔门而出的那一刻，一直维持着一动不动姿势护住身后主角受上官宴的宋观，一下子放松了身形，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原来他方才一直都是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了的，手心都出了汗。这是这壳子的本能反应，毕竟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壳子，蓦然撞上这样沾血无数的煞气杀机，竟也是受不住的了。方才几句和蒲东仪的对话，也是说得艰难，宋观脑子里一时卡壳，一问一答之间大脑里空空如也的一片，他要找一个能表达自己决心的话语，那时脑海里蹿出来的倒是前些时日里的听过的戏曲台词，用词缠绵得很，然情急之下也顾不了想太多就先说了，反正也用着好像也挺贴切——可不是么，如果主角受死了，那他还玩个蛋啊。

此刻小隔间里蒲东仪愤而离去，便只剩了宋观和上官。一侧烛台上，红烛燃得烛泪斑斑，宋观看着地上依旧睡得雷打不动的主角受，无声里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揽到跟前，他检查了一番确认对方是的确没怎么受伤的，先前暗道里的时候他气得够呛，这会儿察觉事情差不多同《剧♂情♀大♂纲》对上，倒是感觉抓着了事情的大头所在，便也就搁置了原本的个人情绪，是一下子冷静了。

仔细回想一下剧情大纲，那里头七个葫芦娃，蒲大将军的确是不慎叫他给弄得人物崩裂了，可除开那崩了的蒲大将军还有宋观他自己本身，其他五个人都还好好的啊。那位大理寺卿江大人宋观他是一点都不熟，他们两个人就两件工作的事情上给搭过伙；那位武林盟主他就瞄见过两眼，而且盟主看着好像很喜欢主角受啊；而小皇帝他是私底下话都没说过几次，最近几年更是撕逼撕得厉害，做事都快撕破脸了；至于剩下的两个敌国的王子和国师，他根本就见都没见过……这样一想，再说他自己，那剧情大纲里头宋丞相做的事情，他也是差不多都做全了，除了最后一件事出了偏差……

思绪卡到这里，宋观一颗心飘起来，他没有道具play了主角受啊，虽然出了那什么状况，他还要不要道具play了主角受啊，还要不要啊……

宋观才刚起了这个摇摆不定的念头，小隔间的大门又是粗暴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宋观一惊，抬头看见发现是蒲东仪去而复返。蒲大将军出去了一趟之后，敛了之前所有的失态，一张脸那脸色沉得像水一样，手里拿着两套齐全的崭新的衣服，就这么直接丢过来丢到了宋观跟前，硬邦邦的一句：“给你找的衣服。”

宋观还没说话，蒲东仪又说：“外头那禁军领头的给带了宫里的话，他现在知道你被寻着了，你换好了衣服，我一会儿让他自己过来跟你说。”

说完了也不看宋观一眼，直接转身出去顺便又粗暴地把门给从外关上了。

宋观看着闭合上的大门，瞅了瞅地上那两套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裳，这衣服破得来也是不知道是之前在暗道里的时候他自己扯的还是上官宴给扯的，还真是破得不能见人。宋观捡起衣服一番收拾，注意到自己大腿内侧偏后方的地方，那沾着的干涸了的白色不能描写的液体，他呼吸一顿，拿衣服往自己腿上搓了两搓没搓开，心头“腾”地一冒火也懒得再去弄了，心烦意乱地换好了新衣服，宋观看了看一旁睡得团成一团的上官宴，手指握紧了一点，最后还是准备上前帮人换衣服然后将人给彻底扒干净了。

肌肤□□到外头接触到空气，上官宴是受了冷，瑟缩了一下，便下意识地循着热源往宋观怀里钻。宋观摸着了对方光洁的肌肤，捉着衣服望着主角的头发分神了一下，外头那木门正被人叩响了，有人隔门字正腔圆地唤了一声：“宋大人。”

宋观侧过脸，静了一静，猜到来人大概就是蒲东仪说的禁军首领，隔着门他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声，口中说着让对方再等一会儿，然后侧目看向枕着自己腿的上官宴。也是这时间逼迫得紧了，且此一去后，他大概就再没可能见着上官宴。原本脑中还乱成一团线，宋观这时候捋清楚了，想起自己曾经失败了的第五周目。那周目里主角攻受都存在感薄弱，而倒霉的主角攻更是被他一不留神，给用硫酸泼没了jj，从此主角攻受倒还是在一起的，就是攻受颠倒，系统为此判了他个“任务失败”。

宋观不动声色地这般想着，抖开了另外一套新衣裳往主角受身上套。给上官宴穿亵裤的时候，宋观摸着了自己前儿头刚换下的衣服，触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原本想要用来道具play了主角受的“道具”本身，自然是早就不知道遗失在暗道的哪个角落，他是摸到了自己先前挂着的一个玉佩，入手触感温凉，宋观拿到跟前一看，略一思索，这当中心理活动如何不提也罢，只是宋丞相他抬了主角受的一条腿，找了一个形式方便姿势，两指握着玉佩一枚，就这么塞到主角受的“后♂庭”去了。

途中上官宴不堪烦扰地轻哼过两声，睡梦里因为后面外来异物的入侵感使得他不自觉地要躲，但全叫宋观给掰着腿按住了。真是yín/乱不堪。宋丞相干着这档子事的时候，面上是平日里批改文书的一本正经，做完这一切，他末了给主角受穿好衣服，还哄小孩子似地摸了摸主角受的脑袋。都忍到这份上，宋观看着主角受一头如瀑的黑发，心想，尼玛我这周目的成败与否全都交给你了，可要好好争气啊，不然的话，不然，不然……

这“不然”后头并没跟出个所以然来，看着似要放下的狠话，但最后也就是个半上不下地没个着落样子。他也没想要好要说什么，门外候着的人这个时候又开始催起来，宋观将主角受放下，推开门见着蒲东仪也在，宋观想了想，就将上官宴交给蒲东仪了。

蒲东仪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你还对我真是放心。”

宋观端着平日里丞相的样子，八风不动的模样，慢悠悠地只说：“你我多年同窗之谊，我自然是信你的。”

蒲东仪听了觉得一阵胸闷，也不顾身旁站着外人：“你要滚快滚，废话还这么多。”

一旁的禁军首领敛目低头，只当自己不存在，宋观抬目看他一眼，也不管他态度恶劣，只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可是匆匆入宫之后，宋观见到的不是太后，也不是太皇太后，而是被人带领到了一个偏殿里先见着了小皇帝。这一点实在是出乎宋观意料之外，毕竟在他设想里，今晚见到的肯定是太后，至于小皇帝那是大约明日早朝再见，主角受的事也是明日早朝再见分晓，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天晚上自己见到的居然是小皇帝。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的，但面上自然是不好带出来的，宋观脸上没一点情绪痕迹地给小皇帝跪下请安，然他跪了一半，便叫小皇帝伸手搀扶住了。搀扶住他的那只手，颜色苍白得近乎可以是比拟作白瓷，但修长洁净里，又带一点类似于花枝柔弱的意思，很纤细，而且柔软，实在是有别于大多数男子的手，若只瞧这一只手，宋观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个小姑娘了。

“宋爱卿无须多礼。”

小皇帝笑吟吟地用那一双看起来苍白纤弱的手，将宋观从地上扶起，可将人搀扶起来之后，也不松手，就这么顺势握住了宋观的手腕。

宋观感觉自己右眼皮跳了一跳，顿了顿：“皇上这样握着臣的手腕，怕是于理不合。”

小皇帝些许年前小的时候，就长得像小白兔，如今过了些年份，人长大了，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养出一身贵气，却依然看着好像还是过去那软绵绵的样子，笑起来有点羞涩。但也就是这一位小皇帝，近些年很有些拥戴的臣子为之给太后添了赌。宋观当然清楚地记得大纲上写着小皇帝后来长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会有那般结果，小皇帝内里肯定也不像现在表现上看起来的这么软绵。太后和小皇帝两个派系近来暗涌不断，也不知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不过太后倒是对小皇帝本人是一点威胁也不放心上的，只是以嘲讽的口气提了提那些个闹事的大臣，然后也不太愿意多说什么。宋观自觉无需多此一举，自然也不会去跟太后说小皇帝的事，但总觉以后要出事。不过那都应该是他死后的事，既然是他死后的事情，即使洪水滔天，这些人的明争暗斗也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小皇帝听到宋观说到“于理不合”四字，手上没放，只笑了一声。少年天子，他长得没有宋观高，一步站近了，还要仰着脸同宋观说话，抿了一个薄薄的笑出来，偏偏浮于表象，但黑色的眼瞳望着人的时候，是湿漉漉的黑，像春雨洗涤过一般的明净，一眼见底，干干净净，盖过了笑容的敷衍之感：“朕只握了握宋爱卿的手，宋爱卿便要说朕于理不合，朕现在还仰着头同宋爱卿说话呢，是不是也是于理不合呢？”小皇帝似笑非笑的，“说到于理不合，爱卿一直以来倒总是滞留太后宫中商讨国事，这个，也是极其于理不合的。怎么这一件事，就不见爱卿平日里提及‘于理不合’？”

这话说的，平日里宋观鲜少有和小皇帝单独说话的机会，而且他也从没见过小皇帝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倒是一怔，小皇帝这时已经再次开口：“宋爱卿是不是奇怪今晚怎么会见到的是我？”

宋观再次跪下，这一回小皇帝没拦着，倒是后退一步松了手由着宋观去跪。

宋观沉声道：“臣是万万不敢有此念头的。”

半晌之后，头顶之上传来小皇帝的一声轻笑：“有什么敢不敢的，你连太后都敢恋慕，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吗？”

宋观：“！！！”

wtf！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大抵是宋观蓦然抬头脸上的表情太震惊，小皇帝忍不住走过来伸了手想摸摸宋观的脸，但手伸了一半，隔空里虚虚的一触，就自虚空里收了回来。小皇帝背过了手，淡淡道：“这有什么难知道的，那个上官宴来了京城里之后，你平日里做事，便事事都想着办法围着上官宴，这点迹象，只要稍微有点心，便也就知道了。”

又道：“上官宴同太后生得相似，若朕还猜不出宋爱卿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也实在是可笑了。”

宋观：“……………………”

他的确是办事的时候老是想办法贴近上官宴，这是不错，但尼玛上官宴同太后怎么相似了？！

他们怎么就相似了？！！！

怎么就相似了？

他怎么没有看出来？！！！！！！

宋观吸了一口凉气，冷静了一下，觉得一定是小皇帝想借此给他扣高帽，只好继续跪着，幸好以前电视剧看了不少，有些话也是信口拈来，说道：“臣不知皇上为何会有此猜想，但臣一片赤诚绝无私心，是万万不敢对太后有什么非分逾矩之想的。臣敢指天发誓，若臣对太后有什么私情在内，便叫臣天打雷劈，身首异处，此后六道轮回，永堕畜生之道。”

宋观举了手便要起誓，小皇帝见状却一把握住了他举起的手，没了先前笑意，神情冷了下来，第一次在人前卸了那小白兔的表象：“朕要你发这些誓有什么用。”

宋观闻言垂了眼帘，磕了一个头：“臣惶恐。”

小皇帝看着跪着的宋观：“今晚在楚馆的事，朕都知道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死了三个大臣，又是这般行刺事件，怕是要牵连得广了，爱卿是这场晚宴的发起者，偏偏自身又安然无事，中途还消失了一段时间，朕相信爱卿，却不代表别人都相信爱卿。”

宋观又磕一头：“臣清白，自然是无惧盘查。”

小皇帝道：“朕知道爱卿清白，可旁人若是要泼爱卿一身黑墨，爱卿却也是很难说清楚。”

宋观默了一会儿，道：“臣惶恐，没能揣明圣意。”

小皇帝低头看着跟前的宋丞相，满室的烛火通明，粼粼照耀下，他看着宋观眉目清晰，恍惚当年模样，忍不住放软了声音说：“朕这里有一个法子，不知爱卿是听还是不听呢。”

宋观道：“听陛下一言，胜读十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