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内臣大人薨了?不可能啊?皇上早就视内臣大人为无物,大人重病三个月都没有去看过一回,这下怎么了?
等等!完了!
守卫想起昨天礼部尚书叮嘱他的事情,说皇帝至少还有两三天才能回来,让他昨天晚上开城门先把内臣大人的宫殿“处理”了,这下皇帝回来了,怕是要直接遇见————
他身子发软,只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萧韶策马奔腾赶到未央宫的时候,只能见到熊熊大火,未央宫,早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火焰燃烧在整座华贵的宫殿,刺痛了萧韶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宫人呢?都死去哪了?怎么不去灭火?”他伸脚踹了来跪安的太监,把他踹飞,落地的时候吐了一口血。
“回皇上,这是.......是礼部尚书吩咐的!”
“陈斯?那个狗东西狗胆包天了!朕的宫殿都敢烧?”萧韶暴怒:“叫他滚过来,谁给他的胆子?”
太监心想,不是您给的吗!
您这段时间不是天天封赏陈大人吗,又盛宠纯妃,封纯妃之子为太子,大家都知道他是未来的国舅爷,自然待他不同!
礼部尚书颤颤巍巍的赶来,他第一次见到皇帝如此暴怒的样子,吓得立马跪下。
“微臣.......给皇上请安。”
“请个屁!”萧韶乡野出身,说话一向不文雅:“谁给你的胆子烧朕的宫殿?”
“皇上冤枉啊!是您吩咐的啊!”陈斯连连扣首,呈上了一份奏折。
上面是他上奏关于皇后大人身后事的章程,萧韶先一目十行看完了,也不顾礼部尚书大不敬写的什么狗屁贵妃之礼下葬他的阿朗,先看到了最后的批注。
“夏氏无德,不宜以贵妃之礼下葬,待其役后立即以平民下葬,不必停尸,不得葬入皇陵。”
后面又有一行。
死后立刻焚尽宫殿,片甲不留。
分明是他的字迹。
但是他明明没有写过这样的话,这世间能跟他字迹无二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夏朗。
所以他这是,自己给自己写的?
他是以什么心情,给自己一笔一划的写下夏氏无德四个字的?
一代惊才艳艳的人物,最后在史书上留下的是极尽侮辱的“夏氏”两个字,与后宫女子等同。
他又为什么,要死后焚烧自己的宫殿,他是恨他吗?
还是......连恨都没有了,所以只想斩断跟他在一起的所有痕迹?
“内臣大人遗体呢。”萧韶不知道是以怎样的毅力平息下来,问出这几个字的。
宫人齐刷刷跪了一片,却无人敢应声。
“我问你们夏朗遗体呢!都死了?”萧韶大怒。
最后还是陈斯磕头道:“皇上.......内臣大人在这......未央宫内。”
皇帝愣了片刻,下一秒,发了疯的要往火势汹涌的未央宫里钻!
宫人拼死拦住他:“皇上!皇上!火这么大,不可以啊!”
萧韶几次想冲进去都被拦住了,最后只得作罢。
他一夜策马,现在浑身形容狼狈,但是两眼通红,仿佛阴间的恶鬼。
未央宫还在熊熊燃烧,萧韶就站在哪里盯着,一声不吭,其他人都跪着,不敢作声。
未央宫是整座宫城最华丽的宫殿,当年他们还浓情蜜意的时候,刚刚打下京城,萧韶就先把未央宫装饰的金碧辉煌,让夏朗住了进去,又赐下来无数奇珍异宝。
夏朗收了是收了,但是并没有表现多少喜爱的样子,反而是把这几年他们用过的东西全部收在了宫室内,从当年他为他补过的衣服,到他自己所有的东西。
萧韶不解,问他为什么。
夏朗笑眯眯:“这样干净利索,以后回忆起来也方便。”
果然干净利索,一把火去了,便什么东西都没了。
所有有关夏朗的东西都在未央宫内,什么都没留下。
就连他的遗体,都没给他留下。
他连夏朗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他终于,永远永远的失去了,他的阿朗。
萧韶怔怔的,怔怔站在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未央宫实在是烧无可烧,火势慢慢的小了下来。
萧韶迈步,想进去看看,却只听到“趴——”清脆的一声,他腰间挂的玉佩竟然自然断裂,摔在坚硬的汉白玉地面上,摔得粉碎。
皇帝一惊,回头。
那是夏朗送给他的玉佩,年代久了,绳子不牢固,自己掉了。
萧韶看着面前的玉石渣滓,夏朗最后送给他的东西,没有了。
他弯下腰,慢慢的,慢慢的,用颤抖的手指捡起了那根断掉的红绳,收拢进掌心。
那惹人厌的短毛畜生还在叫着,萧韶把行宫的打了,而夏朗却把皇宫的放了。
于是它们还可以在帝王面前叽叽喳喳的叫着。
“机关算尽,反而误了卿卿姓名!”
“机关算尽,反而误了卿卿姓名!”
“卿卿......”萧韶攥紧了手中的玉石碎片,尖锐的碎片深深的扎入掌心,攥的他满手是血。
那天所有的宫人都跪着一动不动,不敢抬头,所以他们没有看见。
——他们铁血一生的皇帝,望着熊熊燃烧的未央宫,手里捏着一根陈旧的断了的红绳,无声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