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心思他自己都不敢深挖,稍微触及就转开念头,生怕放出心里渴望的野兽,把理智所维护的平静生活狠狠打破。
——要是真动了心思,想想穆时斐,想想家里老爷子,那就是一团乱麻!
穆时辰心里想什么,佟海阔不知道。他就听出他表哥对于修炼这事儿上心了。
他和穆时辰关系是真的好,打小一起玩的,犹豫半天就咬牙道:“这不一定,得看有没有修炼的天赋。佟家有测试修炼天赋的测灵石,我改天偷出来给你带过去试试。”
“够兄弟。”穆时辰就笑了,“咱俩也不说见外的话,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佟海阔嘿嘿就笑了,那点要偷测灵石给外人用的忐忑全被喜悦抵消了:谁不知道这代里头就穆时辰出息?他那儿认识的大人物一堆,自己正盘算着搞一个休闲度假山庄,要是穆时辰帮着把人脉搭起来,这就是往赚钱的路上走。
佟海阔果然拿了测灵石来,教穆时辰怎么拿怎么感应,然后就看见拿婴儿拳头大的石头在穆时辰手里慢慢放出华光来,纯紫色,深凝近黑。
佟海阔眼睛都直了,张着嘴有点滑稽。
穆时辰给了他一肘子:“愣什么神呢?这是有没有?”
“有!有有有!”佟海阔一下子蹦起来,眼睛里都透着惊喜,“哥你这个……天灵根!雷系天灵根!……哎!这我得赶紧告诉我爸!告诉我三堂叔!他是佟家最厉害的元婴真人,知道你的天赋肯定愿意收你做徒弟,虽然年纪大了点吧但这个天赋炼起来快……”
“不是,你等会。”穆时辰一手把他拦了,“你这说的什么意思?谁昨天还跟我说佟家不传外人的。”
佟海阔缩缩脖子,干笑:“我哥怎么会是外人呢?”
穆时辰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好吧,哥你这个天赋,万里无一。这年头能修炼的一共没几个,你这个天赋,各个门派跟我一辈的里头,我只听说过一个。别说咱俩沾亲带故,就是八竿子打不着,我家也肯定想把你拐回去当徒弟。”
穆时辰挑眉:“不是佟家人也行?”
“咳,你这个天赋,是谁都行。”佟海阔笑得讨好。
穆时辰心里就明白了,给了他小子一拳:“行啊,昨天是怕我非要跟你家修炼,故意说只能佟家人学吧?”
“……这不是,怕哥你天赋不够,跟你打包票把你带到佟家,然后你修炼不出来,空欢喜一场。到时候……那啥,再深的情分也磨没了是吧……”佟海阔就在那儿嘻嘻笑。
穆时辰也明白。这小子滑头,想帮自己,但是也不想给家里召回去一个麻烦。挺懂事的,他也不至于说生气。
佟海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听说出了个天灵根,他爸差点一蹦三尺高,乐呵呵地就说这肯定得佟家收下,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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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想着资质天赋的,不仅仅只有这哥俩。
在玄清派,好容易等到宋长奇出关的褚柠原第一时间跑了过去,脸上带着十足的委屈:“请师父救我!”
“怎么了?”宋长奇打量了一下小徒弟面色,“受伤了?”一副气虚血亏的面向。
“是!师父闭关期间,徒儿吃了大亏。”褚柠原眼圈都红了,把自己吐血受了内伤、现在都还没好的事儿讲了,又道,“我想来想去,我一直与人为善,没有什么仇家,就算有,也没有那等能远程伤到我的人……”
隔着八丈老远准确对一个人施法,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对方实力高深,其次,要么他知道你的生辰八字还有你毛发血液(就像是徐父他哥哥那样),要么他掌握了你的施法痕迹、可以反推。
褚柠原受伤之后就在想是怎么回事,生辰八字吧,他这个身体是只猫,就算是穆时斐也是在它出生三天后把猫抱回家的,谁会准确地记忆一只猫的生辰八字?根本不可能。
那就是有人利用了他的施法痕迹。
但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顺着抓到本人的。首先那种灵力一下就散了的法术(比如绝大部分一次性攻击法术,像燃爆术)是不行的,消耗灵力很少、让人追溯不到的(比如绝大多数低级、小型法术),是不行的。只有要维持比较长时间、动作比较大的法术,才可能做到这一点。
褚柠原一个个排除,最终确定,自己可能被顺着痕迹逮住的就是在洛家的布置。
又是洛家!欺负自己和时斐这么久,居然还不肯放过自己!
他愤怒得理直气壮,全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先,只想着自己做的是对洛家蛮不讲理打压穆时斐事业的回馈,洛家再反过来动手那是死性不改。
他在宋长奇面前诉尽了委屈,后者把他手腕抬起来把了脉,给他一粒丸药:“吃了这个,然后回去修炼,治愈你的内伤。”然后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他道:“柠原,修-真者修的是大道,想要有成,不应该纠缠在这些蝇营狗苟的琐碎上。”
褚柠原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师父,您当初收我入门,问我的心愿是什么。我告诉您,不管我以后能走到哪一步,现在我就想护好自己在乎的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这个仇不报,我永远过不去这个坎。”
话说到这份上,你说还能怎么着?
这么个好苗子,就算听出来他话里有几分不实之处,想想玄清派,想想这一日日走下坡路的修-真界……
宋长奇到底叹了口气:“这事儿,你就非得自己沾手?亲手去做的,沾的因果就多。……你知道为何修-真者走出去都被人奉为上宾吗?”
“……因为我们拥有常人所没有的力量?”
然而宋长奇摇了摇头:“全天下,能有几个人碰的上鬼魅之事?又有几个修行者真正拥有惊人的力量?然而哪怕是个练气期的,走出去,都很有能量。”
不等褚柠原发问,他就给了答案。
“力量,是我们的敲门砖。而支撑我们地位的,是需要这份力量的人。你看看,你的师兄师姐们,没有哪个不是高官富商的座上宾。你想要报复一个洛家,很难吗?非要以你练气期的实力直来直去吗?”
他招呼一旁练剑的傅易瞳:“易瞳,把李局长的电话给小原。”然后又转头对褚柠原道:“这些,都是你修炼道路中不起眼的小事,你不要把心思太多地花在这些上头,早点解决了,专心修炼,争取早日更进一步。”
“是!多谢师父!”褚柠原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感激,恭恭敬敬地走了。
他身后,傅易瞳沉默许久,道:“师父从前不是这样教我和师兄的。”
“从前?”宋长奇的目光悠远了些许,“也有一二十年了吧。”
“是,师父曾说,修炼是修心。心境到了,修为才稳。争一时之气,心中杂念太过,甚至损了功德,进阶时才会明白何为天道之威。”傅易瞳眼里隐隐有了水光,“徒儿多少年无法筑基,师父说,行得正,站得稳,俯仰无愧于心,便无值得羞惭之处。”
宋长奇没说话。
傅易瞳似乎也没有想要他回答,只是自言自语般轻轻地道:“师父真的没看出来,他不对劲吗?又是真的相信,是那个洛家在欺负他吗?”
却不去查证,便直接给了他一条捷径。不问是非,不问对错。
宋长奇沉默了很久,慢慢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易瞳,你说的,果然都是从前的事了。那时候,你们师祖,我的师父还在。”
那时候,玄清派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派,什么佟家,什么逐风阁,都拍马也比不上。那时候,他可以天真地做一个只会修炼的修-真者,不强求徒弟们长进,不强求他们能进到哪一步……
然而,仅仅二十年,玄清派天下第一的招牌,就岌岌可危了。
宋长奇闭上眼,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个温厚的老人摸着他的头意气风发地说“玄清派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最强大的门派,第二骄傲的就是你,最出色的天才”的样子。
——他不能让那个人失望。
这个门派,交到他手里时是什么样的辉煌,传下去的时候,就得是什么样的辉煌。
褚柠原身上的浮躁执念,收徒的时候没察觉,但这会儿再怎么着也多少看出来了。可是,能怎么样呢?他都说了这仇不报永远过不去……
自己这个做师傅的偶尔一点点过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