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摇头,说,不行,不低于九角钱我是不会要的。而且,已经有好些收购站打来了电话,争着抢着要我收他们的货。
我看他还是不想走,就知道了他的想法。所以,我又是喝着茶水,又是吃着槟榔,做出一副从容不迫和漫不经心的样子给他看。心想,你不走,我们就泡时间,看谁最后能守得住阵地。
他见我不肯杀价,显得没辙,但又不想离开,就一边喝着茶,一边跟我聊了起别的事。他问我,你当过兵吧?我问,你怎么晓得?他说,看你说话和走路的样子。我说,当过两年武警,在四川绵阳。他马上说,我也当过兵,不过我是在北疆的塔城。我看他略微含胸的坐姿,与jūn_rén的风纪相去甚远。但我听说他在塔城当过兵,就说,1969年那边发生过一次边界冲突,叫铁列克提之战,听说咱们几十名巡逻人员让人家一下给灭了个净光,无一生还。为这,**恼得不得了,大骂龙书金辱我军威,辱我国威。听说这事多少年来都一直严格保密,不让国人知晓,可是9.13事件之后,龙书金受到了牵连,铁列克提的事件才逐渐地被人所知。
他一听这话,头一下子低了下来,许久,长叹了口气,说,我就是那次战斗唯一的幸存者。我一听,惊异不止,就问,你叫么子名字?他说,我叫袁国孝。我一听,就把他细细地打量了好一会,说,你是那次战斗的唯一幸存者?
他十分肯定地点着头,说,是的。为了让我确信,他指着他嘴角边的一个伤痕让我看,说,你看,我这里有个弹片,已经取出来了。接着,又指着鼻孔旁边的一个伤痕让我看,说,可是,这里的弹片还在里面。接着,他又掀开衣服,指着右边肋部的一片很大的弹痕让我看,说,这里是被子弹打穿了。当时我穿着四层衣服,可所有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了。
我看着他脸上和身上的弹痕,听着他的讲述,就十分惊讶地说,你真是命大,大难不死呀!他说,我当时就晕死过去了。等我醒来,看着我都成了这样,想着我恐怕是活了了。可是,没想到真是大难不死。所以,才有了今天。可是,多少年来,我都想着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你咋有这种想法?我用惊异和不解的神色看着他,我想即使是jūn_rén,也没有哪个人想死不想活的。我知道铁列克提事件的根本原因,是苏军在珍宝岛战场失利后精心策划的一次军事报复。有资料说珍宝岛战斗后毛主席曾对新疆做过指示,说新疆方向有可能会出事,但未能引起龙书金的重视。实际上,**曾私下对他的部下有过交待,说适度地保持边界的紧张,对提高jūn_duì的威信是有好处的。所以,新疆军区司令员龙书金当时对中苏铁列克提边界的紧张形势,一直没太重视,以为那只是苏军的一种威胁,未采取果断措施,最终造成如此惨剧。
他说,由于苏jūn_rén数众多,步兵有300多人,出动了10多辆装甲车和部分t-62坦克,还有2架直升机围攻我阵地,对我阵地进行猛烈炮击。我边防jūn_rén配备的都是轻型武器。因巡逻地段地形开阔对我不利,在只有七八十米高的光秃的无名高地小山顶上,既无工事掩体,也无草木遮挡,阵地很明显地暴露在苏军的火力下。苏军的炮火不断地朝我方阵地轰击,而我们只能靠步枪和冲锋枪进行还击。我们中翼掩护组和巡逻队共29人被围困在无名高地上,而左翼掩护组、右翼掩护组和预备队却被敌人的装甲车分割在别的山上,无法增援。使我们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在敌军重炮火力的轰击下,空旷的无名高地就变成了血腥的屠场。
我说,当时那形势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但你们尽到了jūn_rén的职责,对得起国家,人民不会忘记你们。
听着这话,他并没有得到安慰,相反,泪水却一下子从他的眼眶中涌了出来。许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战友们都牺牲了,可我在昏迷之后被俘了。说着,他深深地低着头,痛心地说,当时,我真是想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可是,命运就没有给我这种机会。
我曾是jūn_rén,当然知道被俘对一个jūn_rén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劝着他说,别想那么多了,别人都死了,你能活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他摇了摇头,说,人活着要有尊严和脸面,可我活着,感到的是羞辱,多少年来,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和苦水去向谁诉说?
我继续劝着他说,活着还是比死了好。人死了,一切都没了。要不,你也不能跟我在一起谈生意了。说着,我用十分恭敬的口气对他说,兄弟,把你们当时的情形讲给我听听。说着,我把一支烟递给了他。他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便开始对我讲起了当年的那次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