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獐头鼠目的人面露惧色,惊慌用手捂住喉间,血不多,却已不能说话。
剑长一寸,剑重一分,但那少年会挥使自得,一剑只割断气管而未伤及动脉动脉,故而那人此时还活着。
如此准头,竟是比一剑封喉更让人悚然。
少年冷冷看着那人,左手一点将一道神符注入那人喉间:“不想被血呛死就别乱动。”
“少···少侠,书还您,这些都还您···”
草寇众人见大势不妙,立即将先前从少年身上掠夺去的物什如数奉还。
“如何是好?我现在没了杀他们的理由。”少年又对那不见人影的声音道。
那声音几分狂躁:“杀人还要什么理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便是!”
少年听罢,立马照做,拳脚几个起落将众草寇打趴在地,高举长剑正欲砍下那领头大哥的头颅,让他身首分离。
“施主且慢!请施主手下留情!”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人声,叫停战局。
少年收起长剑,倒握身后:“哎呀,麻烦来了。”
那声音忿忿:“明明就是你故意拖延,给自己找的借口。”
少年道:“非也,学道须参窍妙禅,要凭慧业了机缘。”接着手中符咒翻飞,将那数名草寇统统定住。
只见一名身着褐色衣衫的年轻人胸挂佛珠,手持金钵,款款有礼朝少年行来。
近了,他向少年恭敬一鞠,单手立掌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少年笑笑,也单手立掌还了他一躬:“大师,有何指教?”
“施主,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他们将东西归还给施主,还请施主放过他们,留他们一命。”
少年没有回答,围着年轻人转了一圈,问:“大师从何处来啊?”
“从齐驮山来。”
少年望着年轻人一头青衫:“大师如此虔诚,为何还未落发?”
“白云寺方丈说我佛缘未满,要我一路讲法渡人,渡满一百人时,便可入寺为僧。”
“那大师如今渡了多少人?”
“九十九。”
“大师觉得我会是第一百个吗?”
大师看了看少年额上的那朵金莲,心想:“这人似乎颇有佛缘,想必定能成我佛门中人”,嘴上却说,“佛缘玄妙,我不敢说。”
“玄何玄,妙何妙,大师心不定,身不轻,分明行在苦海,如此渡人,邀人同沉乎?”
“此苦非彼苦,乃是苦苍生之苦,苦众生之苦。”
“人不扰,政已和。世虑寡,山情多。何须大师苦?”
年轻的大师起了踌躇:“这···”
少年继续道:“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皈依佛,不凭心,渡一万个又有何用?白云本自无遗迹,飞落断崖深更深。前路杳杳,要达目的,何时是头?”
大师启唇欲语,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空花哪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诸法非实,皆为虚妄,大师还要执着吗?”
“我···”大师双唇颤抖,两眼盈泪。
夏日的雨滴击打在菩提叶上,发出水晶琉璃般空灵的声音。
这一次不是幻听,少年轻道:“琉璃雨声,大师可闻?”
雨洒江天,少年急转手腕,长剑猝起急落,直指大师。
“扑通”一声,年轻的大师双膝跪地。
血珠从他的额间沁出,与微雨融成一朵红色印记。
······
大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重重点头,表示他听见了那琉璃雨声。
“你所渡第一百个人,便是自己。佛印已结,去白云寺落发吧。”
大师双手合十,虔诚跪道:“请高人赐下法号。”
少年有些为难:“缘非我起,缘非我结,再说我弘法之事不便让太多人知道,我只能赐你一个“澄”字,另一字,由白云寺方丈替我补上吧。”
年轻的大师叩首三谢,随即起身道:“多谢高人,贫僧就此别过。”
少年单手立掌:“阿弥陀佛,还有一事。”
大师奇道:“何事?”
少年转身看了看那群被他制服的草寇,双指牵动消去符上神力:“让他们,随你出家去。”
“这···”年轻的大师又失了主意。
“无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去吧。”少年给大师为了一颗定心丸,转身对众人凛声道:“听到没有,你们?要是有谁敢耍花样,我就用神符把他化成血水去见佛祖。”接着又是将数道符咒打入众人体内。
那群草寇忌惮于少年的功力,忙道:“听到了,听到了···”,边说边老实得跟着年轻的大师走远了。
少年见他们走远,方才将长剑插进土里,活动了一下胳膊手腕,轻声叹道:“赎月你也太重了点。”
随后他又对那个声音说:“南嘉鱼,我不高兴了,我又遇到了我摆不平的事。”
“行罢,那就我来善后。”
“那边几位,还不出来吗?躲躲藏藏还要看到几时啊?”之前不见身影的那个声音终于现出人形对着前方虚无之处大喊,只见他满面泥污,头戴一顶翠玉珍珠冠,身穿一件破袈裟,肩搭一根破旧脏乱的拂尘,手拿一个七宝金钵,脚蹬一双用金线打起补丁的麻布鞋,正是十年前在陶府门前念戏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