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晚。
借着微弱的月光,踩着碎石小径,迎着急劲的冽凤,寻千佾拉紧披在身上的棉袄,冰冷的双手直搓揉着,想要搓出一点热度。
该死!今年的冬天仿佛更冷了。
寻千佾暗咒了声,直往“穗庐小舍”走去。
方到书院时,他亦是住在穗庐小舍的,只是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便住到书库旁的斋舍去了。
怪了,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为什么他却记不得?
难不成就像老大哥所说的,他真是读书读成了书呆子?
唉!他会紧抱着书不放,除了是自个儿想学,自然也是为了赶上自己不如人的地方,要不然他怎么能在两年内考上举人?
他可不像那些老大哥有着万贯家财,即使不上京赶考,下辈子仍是不虞匮乏,遂他自然得更争气一点,让娘下辈子过得很舒服,当然也得把宇文逆天供予他的银两都还他。
虽说他给予自己的银两和供予的生活是两人订下的契约,但契约归契约,恩情他仍是不能忘,该还的还是得还。
不想欠他,不想欠他,天底下那么多人,他就是不想欠他!
他想要的东西,他自己会争取,只是他现下可能还无法那般做到罢了;再给他一点时间,待他上京会试考上贡士,就可以让娘过好日子了,而到时他也得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他猛地回神,看着眼前的岔路,想起右侧这一条便是通往后山的禁区,左侧则是通往穗庐小舍。
当明年三月来临时,他就要离开这里了,如此算来,大约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都已经快过年了,时间真的不多了。
是啊,倘若他考上了贡士,还有什么理由待在这里?
到那时,他便要衣锦还乡,还待在书院做什么?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是不想离开这里。虽然只在这里待了两年,而且老是关在书库里,鲜少探着这里的景致,但对这里,他却是依依不舍。
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可他上书院,为的不就是能够赴京赶考吗?
***
“千佾?”
听见有人喊他,尽管只是近乎沉醉在冽风中的呢喃,他仍是清晰地听出那是宇文逆天的声音。一抬眼,果真见到他自右侧的山径走下来,看来他又到后山去了。
“你又到后山去了?”后山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何他总不让任何人踏进,自个儿却夜夜停留在那里?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宇文逆天压根儿不理会他的问题,几个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双幽途的旭眸睇着他苍白的脸,不禁微微蹩起眉。“现下都什么时辰了,你居然还在这儿闲晃!”难道他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吗?瞧他的唇早已发白,想必是因为在外头走了许久的缘故。
“我……我是来找迅羽的。他喃喃地道。
耶,他也会生气呵!可他为什么要生气?难不成他又做错了什么事吗?
在他的印象中,他总是噙着淡淡的笑,喜怒不形于色的俊脸上总是带着教人接近不了的淡漠,鲜少见他有任何情绪起伏,现下他却生气了,
“找迅羽?”他微挑起眉,不解他是什么时候与迅羽如此交好,竟然让他在子夜时分披着袄衣,自书院的北隅走到南边的穗庐小舍?“你找他有什么事?今儿个在书堂上怎么不找他,夜深了才晃到这儿来?”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别怪他妄作一些古怪的揣测,亦别怪他禁止他们在这时分见面,毕竟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正值子夜,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那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有点事情想问他。”他说得嗫嚅。“我原是想在书堂上问他的,可他今儿个却没有来。”怪了,他想要找迅羽都不成吗?
这气候是有点冷,可这么点冷他还撑得住,他不会还以为他是一个受不住冷的小娃儿吧?
“什么事非得在这时刻问不可?”见他脸色苍白得教他心疼.宇文逆天忙不迭地拉着他便往自个儿的房舍走去。“我可不认为迅羽肚子里头能装什么墨水,让你不惜大半夜的要去问他问题。”
握住他冰冷的手,宇文逆天不禁又在心底暗咒了声,连忙将他带进房里,点起一室的温暖,解下他身上微沁湿意的袄衣,又自柜子里拿出被子,将他推到床榻上坐下,用被子将他团团裹住,无微不至的呵护不禁令寻千俏傻眼。
咦,他不是只会臭着一张脸给他看吗?
隐隐约约记得,甫到书院时,他也是这般照料他的,严然像他爹;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不再这般照料他了,甚至把他赶到书库去……哗!谁要他当他的爹,谁要他一会儿冷漠以待,一会儿又热情以对的,把他耍着玩吗?
“都已经是个及弱冠的大人了,却连照料自己都不会。这么冷的天气,穿着这么薄的祆衣,你是存心让自己染上风寒吗?”瞧他傻愣愣地盯着自个儿瞧;宇文逆天不禁数落起他。
“喂,一会儿说我是个毛头小子,一会儿又说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你到底是想要我怎样?”啤,不过长他几岁,他便可以这样待他吗?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真是的!
他自个儿也只穿了一件单衣,怎么不失数落自个儿?
瞧,他连衣襟都没有合紧,甚至可以自微敞的衣襟看见他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让他不禁往那微敞的衣襟探去。
“难道不是吗?只有毛头小子做事才会那么莽撞。”宇文逆天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自桌上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他。
“谁莽撞了!”寻千佾有点艰难地把自个儿胶着的视线自宇文逆天身上移走,不甘不愿地接过茶杯,不客气地呷了一大口又道:“我都跟你说了,我找迅羽是有事要问他。”不过是习性使然,倘若心里憋着疑问不问个清楚,会令他感到十分别扭。
“什么事?”坐在他面前的红木椅上,宇文逆天慵懒地支手托腮,一脸的不悦。“难道你不认为要问他的话,问我可能还会来得快些?”尽管迅羽是他的侄子,但他仍不认为迅羽能提供他什么学问。
寻千佾蓦地一愣,登时想起古伯堂和祝继群所说的话——
宇文先生亦是个中好手,…
倘若是真的,问他也没什么不可,只是他觉得好像有点怪怪的。“那个……”到底要不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