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吁吁。
白则伊却自觉怠慢了人家,赶紧道:“殿下不若在茶寮中小歇片刻,我让人去雇顶小轿。”
萧容摆摆袖,不甚在意。“不必麻烦了,走着也不花多少时间。”
“可是——”
两人正僵持着,小道上此时却又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那主人家显然是个有经验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顶空轿子。那马车也随他们停在半山腰的茶寮前,很快,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男子撩帘而出,手上拿着一张红色帖子。他一站稳,就朝着身后四个轿夫一甩帕子,尖着嗓子催促道:“你们还不快些,要是耽误了我说亲,谁负责?啊?!”
这条道能到的地方除了白家就是两间书院,那男人给谁说亲不言而喻。萧容古怪地抬了抬眉,侧头问白则伊道:“你们家谁在说亲?”
“哦,是我大姐。”白则伊方才在凤栖宫才不过见了个礼就被萧容叫走了,哪里知道宫里头那两位的心思,只就实话实说。却不料萧容听罢,脸色立时一僵,脚步顿了一瞬突然大步流星地直直朝那男人走去。白则伊一愣,脚赶脚地追了几步。正觉奇怪,就见他蓦地抬手,招呼都不打就去抽那人手中的帖子。男人根本不妨,他一抽,手下意识地一松,愣愣地眨巴两下眼才赶忙转身,双手一叉腰就喝道:“你什么人啊你!连——”
只是话未说完,萧容带来的侍卫顾程却是刀身一正已然挡在连他面前。那男人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往后退好几步直到身子抵上车厢才停下,惊恐地看着萧容。萧容不理他,径直低头打开看那帖子,但见上头写着男方的姓名生辰祖宗三代,明显就是庚贴,而且名字那一列赫然就写着章有盈三个大字。
他手指紧了紧,抠得那庚贴有些变了形。白则伊紧张地盯着他唯恐两家这门亲出什么变故,见他一直沉默不言,终是先忍不住了,忐忑地唤了一声。“殿,殿下……”
萧容瞥了他一眼,这才将庚贴递了回去。那男人抖着手接过,萧容一甩袖,沉着脸吩咐道:“顾程,送白公子回府。”说罢竟是转身就走,而那还在两人耳畔绕着的话音却怎么听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对那个呆子确实没什么好感不错,可上一秒他还以为人家是自己的准妻主呢,谁想到下一秒就发现她跟别家都说完亲了。再一想到当初诗会的时候那死呆子当众给他难堪,心里怎么着都怪不是滋味的。
萧容负气而去,只留下顾程一人收拾残局。白则伊和那媒公还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回不过神来,顾程已然开口道:“方才之事还望两位守口如瓶。”她手握佩刀刀柄,气势慑人,那媒公肩一颤赶忙点头,方才那一声殿下他再不知事也知道是皇室中人,怎么还敢乱嚼舌根。
王氏本来确实是有心要聊萧容的婚事,却不想姚氏先说起了白章两家的亲事来。王氏一听她们今日都该换完婚书了,自然也不好再提萧容,只随口敷衍了一句,说是皇上准备让白傅涵携翰林院编书,让他提前找姚氏问问近况而已。
白家虽不入官场,但学子监翰林院这等地方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刊印书册,编采书籍通常白家都会参与。
姚氏照实答了几句。等回到家时,早先派出去的媒公已经等了他许久,颤颤巍巍地三两句讲了提亲的过程,心不在焉地听着姚氏交代着之后合八字过小定的事宜,逃之不及地离开了。姚氏心中奇怪,奈何怎么问那媒公也只说家中有事才心神不宁。他如此,姚氏也不好多说,回头跟白傅涵提了一句,那女人倒好竟然还数落起他多心。
姚氏之前是跟章家通过气了,章正君却怕有意外不曾跟章友盈提起,今日见白家上门提亲,婚事算是定下,才欢欢喜喜地来跟自家儿子报喜来了。章友盈的卧房门外便是一处花架,上头紫藤缠绕,花色紫中带白,一簇簇垂在一起,像是床幔上随风飘曳的流苏。章友盈看着外头的景致,心中微动,毛笔一饱墨铺了张宣纸顺心写了小半句。
章正君便敲门而进,便见他低着头,墨发柔和的贴着侧脸落在胸前,温柔娇俏,端的那是好相貌。章正君眼中带笑,忍不住打趣道:“盈儿这是写诗?不错,想来跟你未来妻主是极谈得来了。”
“爹?”章友盈今年刚满十五,家中有意想给他与八殿下牵线搭桥他一直是知道的,所以章家人都很是默契地并未提起过他的亲事。章正君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走过去慈爱地摸摸他的头,“今日啊,白家来提亲了,爹应下了。”
章友盈手中还拿着笔,听得那“应下”两个字,手一顿,啪嗒一声,黑墨滴在那白宣上飞速晕染开来。他机械地向上移着视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你,你说什么?”
“我说白家来提亲了,白四少,上次随你姐去诗会不是见过吗?”章正君每说一字却意外发现章有盈脸色就白上一分,他整句话说完,章友盈却是蓦地颤身站起来,急切地开口:“爹,我——”
章正君蹙了蹙眉,接过话打断道:“怎么,你不乐意?”
“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又哪里能说一句不愿?
章正君看着他一瞬凄楚的脸色,想了想,苦口婆心劝道:“盈儿,白家后院干净,四少性子又正直。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妻主你去哪里寻?再说,你娘官职虽在白家之上,可论皇上恩宠,我们章家根本不值一提,如今我都应下了,难道还要悔婚不成?”
章友盈僵硬许久,双肩终是微微垂下,勉强笑笑,“爹,我只是不曾见过她几面,有些……担心。”更何况,白家女子虽多不出仕,但朝中大臣哪一个不曾在观山书院上过课?就是他娘亲,白家也曾是一字之师。
他这么说,章正君倒是信了,将心比心,当时他自己定亲的时候心里也是这般忐忑。他拍拍章有盈的手,安抚道:“盈儿放心,回头我给三正君露个话,让你们两个先相处起来。”
“……好。”
章正君满意地走了,章友盈却呆呆站在桌前无意识地盯着那张染了墨看不清字迹的白宣。直到贴身小厮紫杏迟疑地出声,那茫然的双眸才一瞬清明起来。他转过身,紫杏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却揪在手里犹疑着不知该不该递过去。他刚替公子拿信回来,没想到一回府四处都是他家公子要嫁去白家的喜讯。
章友盈手指微动,缓缓接过,垂眸看着那空白的信封。“公子……”紫杏动了动唇担心地想劝。章友盈却摇摇头,走回桌前抽开抽屉,连着这一封一起放进了那只塞满信封的木匣子里。他将那抽屉落了锁,凝视着手上的钥匙好一会儿,本想丢了它却终究舍不得藏进了怀里。
白章两家过了小定,婚期就定在来年五月。白家从上倒下都是一派喜庆,唯独白傅涵和白芷阳这对母女一如既往地该如何就如何,完全心无旁骛。萧容那画到底是没修好,白芷阳照着临摹了几幅,可总没有他画得那般身临其境,左看右看也不甚满意。
白傅涵敲门进了洗墨轩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女儿将桌上的画卷成团扔在一边,微微叹了口气,而桌边已然堆了好些纸团。她眼中露出些许赞许。“不错,无论是画画也罢,做学问也好,都该精益求精。”
白芷阳赶忙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耳边听着她娘的夸奖,却顿时面露赧色。“我,我……”她错怪人不说,竟然还因此被夸了一句。她支吾着想讲实话吧,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女儿知道了。”
“嗯。到了年底,书院招新学生,年前几日正好是试教。我跟你祖母商量过了,打算让你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