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既然你们都不说,那就按我的来
向杂役交代完自己的吩咐之后,唐成摆了摆手,随后被杂役从外面轻轻关上门的公事房内重又陷入了一片静默。
尽管面前的书案上堆积着好几本文卷,唐成也没心思去瞅它一眼,现在的他再没了半点工作狂的样子,整个人只是松松垮垮的坐着,似乎什么都在想,却实实在在又没具体的想着什么。
虽然该做的事情依然要做,但这还并不足以将唐成从无边的沮丧中拯救出来,他的身心现在纯乎是空荡荡的一片,流云飞絮般的神思流动之中甚至多次出现了穿越前最后那段日子的回忆。
那段关于对人生的绝望,关于生命本身无意义的回忆,恍然之间,时刻三年,跨越一千三百年的时空之后,唐成再次真实的重温了一个虚无主义者的感受,理想的死亡,绝望后那一片空的让人窒息的心境。
人生的天空全被重铅似的阴云笼罩着,即便是最细小的光明也无法穿透这厚厚的乌云,没有希望,理想早已死亡,你能清晰的感受到无助的自己掉进了一个冷寒刺骨的冰窖,冰水正一寸寸漫过你的脚,漫过腿,漫过腰,无力挣扎,甚至绝望的你也不想再挣扎——一切注定了都只是徒劳,那就等着吧,等着冰水漫过头顶的那一刻……
这就是虚无主义者最真实的感受——绝望的无力无助的沉沦!
“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将唐成从往昔的感受中拽了出来,大口的喘息了几下后,唐成坐正了身子,不用问他也知道,如今县衙里能以这样的力度和频度敲他公事房门的除了张相文就没别人。
“进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年多来的习惯养成,即便唐成的心情差到这个地步,当他坐在公事房里见人时,不管是言语还是坐姿表情都在瞬间调整成了素来的沉稳样子。
张相文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天气慢慢的热起来,显然他在来此之前也忙碌的不堪,是以微微泛红的脸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快步走到唐成书案前,张相文二话没说先把唐成的茶盏端过来猛灌了一气儿,仰着脖子大口灌完舒服的吐出一口气后,这才将手中捏着的那份文书放了下来,“这是吏部与政事堂联署的紧急公文,没走驿传,是由边军的急脚递刚刚送达的,大哥你看看到底是啥事弄出这么大阵仗?”
张相文来的急,说话急,甚至就连他平复小跑后体力的呼吸声也急,总而言之,他的这种急促与那张微红的年轻的脸,以及额头上的细密汗珠都在毫无掩饰的张扬出勃勃生机,看着这个只论年龄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二弟,唐成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活力。
“你如今也是吏部备档的八品县尉了,还这么毛毛躁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成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张相文闻言也不辩驳,一如过去在山南东道那样死皮赖脸的笑着将公文塞到了唐成手中。
拆开火漆取出公文,上面写的事情却简单,政事堂解除了对流官村里孔珪等人的流贬。吏部要调他们回京听用,龙门县衙监管任务一并解除的同时,就是要将此消息通知到本人,并预支一路所需费用将他们妥当的送上南归之路,除此之外还要照拂好随后还京的孔珪等人家属。
当日给李隆基那封信总算没白写,孔珪这些人的事情至此已尘埃落定了!唐成看完后随手将公文递给了张相文。
张相文来的时间短还不知道孔珪等人的来历,接过公文看完后讶然道:“这些人什么来头儿,居然能惊动政事堂?”
“这事交给你办,你要亲自去流官村”,唐成摆摆手示意正要问话的张相文听他说完,“你拿这份公文去找杨先生就什么都知道了,记好,对这些人不能有半点怠慢,尤其是礼数上更是疏忽,争取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将来有你的好处。报喜宜趁早,你这就去吧!”
“行,我一定按你说的把他们伺候的舒舒服服”,一到唐成面前的时候,张相文就再也正经不起来了,涎着脸嘿嘿一笑后转身就走,待走到门口时这厮突又转身过来道:“大哥,我瞅着你脸上的气色不大好,要是累了就回后衙歇歇,你是一县之尊,就算偶尔旷旷公事,谁还敢跟你较真儿不成?”
张相文走后,唐成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猛然间毫无征兆的抬手拍在了那份公文的封笺封套上,“天塌不下来,再倒霉也总有好消息!”,自语着的同时就见他反手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了自己脸上,“去他妈的虚无主义!”
因为这份紧急公文,张亮延后了自己动身的时间,现如今既有与孔珪等人同行的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朝夕相处几千里路啊,那能说多少话?
此后几天唐成放下一切衙务专忙起这件事情来,小到调集县城里最好的裁缝婆子准备做衣服,召集郎中等孔珪等人到后集中检查一次身体;大到远行马车,以及马车中各样什物的准备,事无巨细唐成皆是亲手安排。当那十几辆外表看来再普通不过的马车准备妥当时,张相文也将流官村等人迎到了县城。
随后的事情实不用多说,总而言之对于唐成的一切安排这些个枯木逢春的流官们实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他们想到的唐成想到了,他们没想到的唐成也想到了,包括他们的远行,包括暂时不能一起同行的家属安排,更难得的是这个唐成办出来的事情实在很对这些读书人的胃口,一切舒舒服服却又一点都不张扬,即便他做了这么多事,面对着他时依然能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细数这几年不堪回首的龙门贬官岁月,他们好的记忆不多,而眼前这个唐成无疑就是最好的一个。
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龙门县南城门外,十里长亭。
专为送别而建的长亭内,孔珪等人把盏静听着歌伎的唱词。
唐人送别时只要条件尚可的均会召来歌伎长歌伴饮以为送行,只不过通常的送别之辞不是离愁别绪便是殷殷寄语,听得多了未免俗烂。眼前这伎家之所以能将孔珪也吸引的凝神而听,却不在于她的容貌,尽管她的容貌实实在在称得上是倾城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