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脸色一变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冯紞脱冠谢罪说:“臣愚钝瞎说,罪该万死!但臣微不足道的意思,还可以再申述。“
“你还要说什么?“
“臣认为善于驾车的人一定熟习马力的盛衰,善于为政的人必懂对官吏控制适度,所以子路因好胜被抑制,冉求因退让被任用,汉高祖子弟八个诸侯王都因过于宠信被夷灭,汉光武帝的诸将由于受抑而善终。
这并非为君的有仁有暴,也不是为臣的有智有愚,而是压低与抬高,给予与夺取的不同造成的。
钟会才能见识有限,而太祖夸奖太过,赞美他的谋略,宣扬他的名声才略,授以大权,委以重兵,所以让钟会自认为算无遗策,功勋无比,飞扬跋扈,所以造成他谋反叛国的罪。如果太祖善用他的能力,从大的方面控制他,抑制他的权势,用各种规则约束他,那他就无法有叛乱的心思,叛乱的事也不会出现。“
司马炎认可冯紞的话。
冯紞叩头说:“陛下既然肯定臣的意见,应该防微杜渐,不要让像钟会之类的人再造成灾祸。“
“当今还有像钟会那样的人吗?“
冯紞说:“东方朔有句话:谈何容易。《易经》上说臣不密则失身。“
武帝让身旁的人退出去,道:“你尽情说吧!“
“为陛下谋划的人,大功著于天下,海内的人没有不闻知的,据方镇统辖军马的人,都在陛下该忧虑的行列。“
武帝沉默不语。
显然,他是知道冯紞说的这个人,就是张华。
不久,武帝征召张华为太常,因为太庙屋梁折被免官。
这个太庙的屋梁为何折断,原因就不可查了。
但从此,张华在武帝在位期间,一直以列侯的身份朝见。
直到晋武帝死后,贾南风上台,他这才重新走回权力中心。
历经了宦海浮沉,张华比其他人更警惕,也更珍惜现在。
这也是为何张华只想要维持现状,而不想解决中宫与太zǐ_gōng矛盾。
他解决不了,也不想解决。
但是...
现今王生来了,他便是不想解决,也得解决了。
除非他选了第二个选择。
但是...
他又如何能有第二个选择?
他可是先帝的重臣啊!
每每想到这一点,张华都会自嘲苦笑。
所谓的君恩,还真是不好受的。
“张公可有决断。”
王生一直在石亭中坐着,等待着张华的决断。
对他来说,张华是他必须要拿下的人。
对太子来说,或许不是必要,但是有了张华之后,他手上的筹码肯定会更多。
“太子要如何解决中宫的事情?”
“据我来说,有这几个手段。”
王生比了比手势。
既然张华问出了这样的话来,证明他的选择已经是很明显了。
实际上,在王生的‘推演’之后,张华便没有选择了。
更何况他若是想要名声或者官位的话,也只能依附太子。
“第一,刺杀。”
刺杀?
张华眉头一皱。
“太子居然如此怨恨中宫。”
这可是会被蒙上不孝的名声啊!
但是张华想到什么一般,突然又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所谓的孝与不孝,在现在来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对于帝王来说,他权势滔天,谁敢说他不孝?
规则,不管是道德规则还是法律规则,都是约束那些弱者的。
强者,强如帝王这般的强者,又如何需要管顾这些呢?
“第二,动用南营的太子卫率。”
“罢了。”
张华轻轻摆手。
“太子长大了,也需要要听,或许也不想听我这个老臣的话了。”
张华听到这里,已经是知道太子的决心了。
“那张公的决断?”
王生还在问。
“太子乃是先帝认可的太子,乃是当今的血脉,老朽自然是支持太子的。”
“那张公可知如何做?”
“如何做?”
“朝堂之中的事情,张公恐怕比在下明白得多罢了。”
“片刻后,我便会入宫,与那些老朋友说一说。”
张华的老朋友,自然也就是朝堂泰斗了。
“张公不必惊慌。”
王生在一边说道:“太子非是刻薄之人,在下一介寒素,如今有了太子庶子的官身,想来张公若是帮太子如此大忙,爵位赏赐,自然是不少的,官位,自然也不会差的。”
张华轻轻摇头,反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眼睛却是看向王生。
“原来我见你,以为你是有三公之才的,现在我见了,却发现不止。”
王生眼睛一跳,说道:“小子凡人一个,可当不得张公夸赞。”
张华轻轻摇头。
“能够如此透彻的看清局势,并且还能推演局势,这全天下,恐怕也只有郎君一人耳,郎君也不需要妄自菲薄,所谓三公之才,那是常人,与你来说,便是王佐之才,却也是屈才了。”
张华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像老了十岁一般,枯槁的身形看起来更加瘦削了。
“郎君此行目的达到,便回宫罢,想来以郎君之才,太子还有很多事情要用上郎君。”
王生起身,对着张华轻轻行礼,也不久留了。
张华说的是实话。
若只是为司马遹做了说服张华的事情,功劳是有的,但绝对是不大的。
王生还需要做得更多。
权力的交接,是最是血腥的,但是,同时也是上位最快的。
王生凭借自己寒门出身,若是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就必须要有功劳,而且不是一般的功劳。
“那晚辈便回去了。”
王生最后对着张华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看着王生的背影,张华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中忍不住感慨一声。
“春秋不在,岁月难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