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们姓什么,咱们只要记的自己姓什么也就是了,那个谁,我今天忘记带钱了,一会会钞的时候你去,下回再算我的……”
“怎又是我掏钱?上回不就是我掏钱的么?”
众人皆笑:“上回是上回,这回是这回,刚才吃酒的时候你就一个大子儿也没有出……”
几个人泡的神也清了气也爽了,这才擦吧擦吧穿戴整齐。
因为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辰,外面愈发显得应冷。泡澡的那股子热气还没有下去,骤然这么一冷,感觉整个身子都收紧了,正要散去,却发现许多人在小声说着什么?
刚不过洗了个澡,难不成就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对于种种大事小事,南都百姓总是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和执着,尤其现在大明朝的中枢核心就在这里,似乎每一件事情都能和全天下联系起来一样。
“怎了?又出什么事情了?”关心天下大事已经是每一个南都百姓生活的一部分。
“你们还不知道?真是够迟钝的,赴死军主力已连下两城,正往归德方向前进。”
“归德?”这话题还真让哥儿几个有点摸不到头脑,不是在扬州一带的么?怎么说话儿就跑河南去了?难不成赴死军还真的会什么飞天遁地的仙术?
“赴死军是并分两路同时展开,这边打着淮扬,那边打着河南。”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赴死军是在两个战场同时作战呢。
“厉害,胆子也豪壮,啧啧,两路大军分击东西,也只有忠诚伯有这个胆子。”
“咱们圣上打个扬州都费一鼻子的劲,要不是赴死军调拨人马过来帮忙,这胜败之数还不好说呢。看看人家赴死军是多大的格局,两路同时作战。大伙等着好消息吧,用不了三天,归德就能收复……”
“三天?说梦话呢吧?我估摸着呀,这回的忠诚伯正在归德城里头喝酒哩。”
“也说不准,赴死军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不稀罕,哪天要是安生了,那才是最大的稀罕事呢。”
不管是舍着脸皮还是用尽心思,朝廷这边好歹是收复了扬州。虽然哪个蒙古旗没有消灭,还在不远不近的威胁着,可扬州城头总算是插上了大明的旗号,终究是对百姓们有个交代了。
可朝廷的王师还没有来得及把气喘匀,赴死军那边就又折腾出了更大的动静。这一回,朝廷还怎么追赶?还能盖过去?
风头好像真的不在这龙盘虎踞的形胜之地了。
至于风头正劲的忠诚伯李四,既没有端坐在归德喝酒庆功,也没有亲临前线指挥,就在淮西后方呢。
对于归德一战,赴死军这边准备的时候已经不少,主力尽出攻取一空虚至极的城池,又是里应外合,不必太费心神。
作战计划是早就制定好的,各营只要按照计划执行就可以了。眼下已经扫清外围,主力从鹿邑和归德之间斜斜着切了过去,还没有到需要李四亲自指挥的时候呢。
李四在布置一些民生方面的适宜。
现在的赴死军已经足够强大,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地支各营的那些新兵还缺乏训练,尤其是实战演练的淬火,战斗力和天干营还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当然有赴死军的骨干带着,又有老路子可走,再经过几次胜仗之后,整体实力会有个很大的提升。虽然不指望这些数量庞大的地支营能和叉子兵一样悍勇无匹,可怎么说也要和鞑子兵抵挡几个回合吧。
眼看着冬天就要到来,尤其是野外,在这早霜都能冻死狗的时候,战士们的被服说什么也不能耽搁了。
已经发动起分散在各处的婆姨和大姑娘们,只要能做针线的,手里都有活计。jūn_duì所需要的棉衣棉被这些就不必说了,就是营帐、马毯、防霜的遮布等等这些繁杂琐碎的东西,也都要做出来。
因为是农闲时节,淮西聚集的这么多人手刚好发动起来,能支援前方的战士不说,还能赚几斤谷子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
说起谷子,这还是晋商那边通过种种渠道送过来的。
自从锄奸团千里奔袭把晋商中势力和实力最为雄厚的范家主事之人喀擦了之后,好几家晋商都开始和赴死军有了接触,保护费自然是依照老规矩。
当然也不可能挑着整车整车的银子一下全都送过来,商贾自然是用商贾的办法,通过陆续输送各种物资来抵消保护费的数额。这样不仅能抵消本银减少做带来的流通不畅,还能通过这些商品赚取一部分利益。
按照市价过来的皮革、粗谷、药材等物,从价值上看是凑够了十万之数,其实也不过是九万不到的样子,因为这里头本身就包含了商贾的利润。
而淮西也确实缺少这些东西,省的再经一回手了。
皮革、布匹等物直接就分发下去,经过一双双勤劳的大手转变成为物资。至于山陕之地的粗谷,则让老百姓们臼了,取一部分米作为酬劳,剩余的部分则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晋商的这些物资确实缓解了淮西方面迫在眉睫的困难,但是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要依靠掠夺式的战争。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得到坚持半年左右的物资,尤其是最基本的民生物资,李四都会去做。
这次迫不及待的发动河南战役,除了是因为战略需要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民生问题。
光是外来人口就有一百多万,还有数量更为庞大的本地百姓。尤其是还要养着赴死军这样一支随时准备进攻的虎狼之师,所需要的物资数量大到了天上去。
至少在明年夏季到来之前,淮西的粮食不可能实现自给自足。解决这个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战争!
战争本身不能创造财富,甚至还会毁坏和消耗财富。但是通过战争手段可以实现财富的转移,把外界的财富转移到淮西来。
譬如已经穷到骨子里的河南,这片经历了太多苦难的中原大地。自古就是北地最大的粮仓,养活着数以亿兆的百姓。这么些年来,老百姓们比以往更加勤劳,更加节俭,创造的财富也更多,但是他们自己反而贫穷到要穿不上裤子的地步。
这些多人历年来所创造的财富绝对不可能凭空消失,只不过是转移到了一小部分人的手里。正是这一小部分人,宁可看着天下烽烟四起,宁可看着社稷沦如外敌之手,也要牢牢的把持着既得利益。
这些人是一个阶层,千百年来,没有人敢对他们怎么样。他们被视为国家的根本,而他们也通过一个又一个代言人控制了这片土地。
对于财富无止境的贪婪,已经让阶级矛盾尖锐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甚至是民族矛盾成为主流的时候,两个阶级之间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发尖锐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李四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矛盾一次性解决,用最残酷也最直接的手段打掉一个阶层,然后再扶植一个崭新的阶层出来。
李四所要用的手段就是:战争!不停的往外输出战争,收缴敌对阶层的力量来对抗民族敌人。
“我们要打仗,我们要战争!”
“宁要一尊火炮,不要百斗粮食!”
李四通过自己的绝对权威和高到极点的人望,把自己控制区内的好战情绪挑动起来。尤其是那些外来的流民,他们本就是一无所有,他们不怕失去什么,又知道赴死军所进行的一切战争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活的更好,所以他们对于战争更加的狂热。
赴死军是李四发动起来的战争机器,那么这些人就是这个机器上成千上万的螺丝钉。
“让战士们的叉子为我们打出良田,打出可以生存的桃源圣地!”
整个淮西都是一个整体,都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赴死军集团。而手拿武器的战士们则是这个集团的武器,现在要做的就是用武器为铁犁服务。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已经陷入一种集体的战争狂热之中,任何阻挡在面前的人或者事物都必须一脚踹开。
对于隐藏在这种狂热之后的巨大风险,一手掀起这种风潮的李四心中清楚无比。这种危险的游戏有可能会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让一个民族淬火成钢,更大的可能是会毁灭一切。
李四很明白自己做的事情是何等的危险,依旧义无反顾的做下去了。
现在的李四,已经成为淮西成为千万同胞心目中的希望,是他们的救星。但是斑斑青史的记载之下,自己肯定不会落下什么好的下场。
可这个民族经历的苦难已经太多,尤其是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必须有人付出牺牲,必须有人为这个民族找到出路。
也只有李四,才能驾驭的住赴死军这个野兽一般侵略如火的疯狂力量。同样也是只有李四,才能承受的住这种风潮的反噬。
“我们伟大的民族,很快就要醒来,我们这一代人,很快就要听到这个民族的初啼。在这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总要有人做这些事情。”李四一直在不断的安慰自己:“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圣贤,我做的坏事还少么?等到这个民族觉醒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躲避,该承受什么样的责罚我也心甘情愿的承受!”
“大帅,朝廷给的这一百杆火铳确实不错,射程威力虽然没有变化,但是装填可以更加快捷,能提高一到两成的射速。”
“哦?给我说道说道,看看朝廷的火铳究竟是好在什么地方。”
对于火器理论,李四肯定是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要精通,可要说起实际上手,他连一个普通工匠也不如。
譬如朝廷给的这一百杆新式火铳,表面上看和以前的制式火器没有什么分别,威力也不大射程也不远。但是在药室的斜下方开了一个微微向上的小槽,李四也看到了,就是不明白有什么用。
通过工匠的解说,李四才知道这个微不足道的设计可以使得火药渣子不会结节的那么厉害,也就不必总是清理枪膛和药室,射速自然可以提高。
还有一点是火铳的通条一般都是挂在后面或者底下,还有些非制式的老旧火铳,通条还需要格外携带。可朝廷新设计的这种火铳直接把通条弄成折叠式,方便使用的同时,可以减少起码一个动作,轻轻一按就折叠到火铳前下方。
在无法出现巨大的技术变革之前,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设计才是促进技术发展的关键。
尽管淮西也很注重工匠的技术,可和大明工部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毕竟大明朝制造火器也有百年的历史,如今虽然没落了许多,可也比李四的草台班子要强太多。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何况是大明工部这样的百年老店。
“不错,可以仿制。”
“是。”
要说技术革新,淮西这边很难有什么大的突破,可仿制人家的长处,是很实在的拿来主义,操作起来就简单多了。
“被服粮秣等军资准备的如何了?”
“被服已备妥四千六百套,军鞋一万四千双,精米四千石,黑豆一千一百石……”
“你等等,怎么才有四千石米?江南那边不是刚刚给了三千的么?”
军需官说道:“大帅,咱们这边已很难再抽出足够的粮食,要不是江南的那三千精米,这回就只能拿黄米充数了……”
“晋商的羊肉什么时候过来?”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收到……”
晋商从蒙古贩运的羊肉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就地宰杀之后,剥皮去骨,把四个蹄子砍下来,只剩余两片肉,就那么卷成团泼上水冻起来,往箱子里一塞。
尤其是冷天时候的冬季,这可是战士们补充体力和热量的好东西。
“你下去把这些东西都装车吧,最迟明日凌晨我要押送这些军资去到前线。”李四对军需官说着,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这一次打下来,咱们的日子会松范松范,坚持到明年夏粮收获,就什么都好说了。”
“是!”
第二日凌晨,夜色还没有完全放亮,天地间一片青蒙。
牲口已经套好了,正大声的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空气里已经明显带上了硬铮铮的透骨的寒气,周围都是一片又一片的白霜,看这架势,这个冬天将又是一个酷寒的季节。
“启程,咱们到的时候,希望前边已经打下足够的地盘迎接咱们了。”李四呼喊一声,大队车马民夫紧紧跟随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