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休看着季老夫子,心情又好了起来,一边收剑归鞘,一边笑道:“我本来以为,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无足轻重,现在看来,我还是有点份量的啊!”
庞休乘座着一辆,从华西大街上,临时征用的马车,到达了神武门,从马车中下来后,他弹了弹黑色的朝服,又正了正衣冠,虽然昂首挺胸,但看上去,就象是一座肉山的移动,进入了有禁卫军士卒在两旁把守的大门之中。
庞休的两名护卫,留守在神武门的边厢房中,而季老夫子因为临时征用的马车车厢太小,所以决定徒步走到神武门来,此刻正在半路上呢。
在神武门之内,便是承乾门,再走过御花园,就能到达钟粹宫了。
庞休迈着鸭步,摇摇悠悠的走入了承乾门,他刚走下承乾门的青玉石台阶,但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多年的权力场上的倾轧,让庞休立刻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他站住了脚步,螃蟹眼猛然立起,打量着身周。
只见那名负责引路的内侍,面带惊恐之色,远远退离开去,而原本负责驻守承乾门的禁卫军士卒,也消失不见,两边的长廊中,随着甲胄相撞声,涌出了一批身着金盔金甲的甲士,一个个手持利刃、杀气腾腾、面色狰狞。
庞休大吃一惊。
所谓的金盔金甲,其实就是黄铜甲,用细砂打磨后,看上去华美灿烂、耀眼异常,但实际上的防御能力,并没有明甲铁甲来的实在,不过,能身穿这样甲胄的士卒,却只有皇室宗族的宗庙甲士。
所谓的宗庙甲士,就是由皇室宗族子弟组成,驻守在皇室宗庙的甲士,因为身份尊贵,所以可以穿黄金甲,不过,象这样的甲士,大齐帝国也不过有二、三百人而已,因为娇生惯养,战斗力并不是很强,不过,对皇室到是忠心耿耿。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庞休叱问道,声音之大,仿佛古寺暮钟,庞休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发出如此高亢之音。
庞休脸上的胖肉,在这一刻隐见棱角,螃蟹眼瞪的更是几欲裂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景宗皇帝竟然会要对付他,会想让他死,他怀疑这一切并不是景宗皇帝的意思,而是自己中了某个小人的圈套。
就在这时,庞休看见,从那些不断涌出的甲士身后,顶盔贯甲,气宇昂然走出来的李寿,庞休身上的汗毛“唰”的一声立了起来,如堕冰窟之中。
庞休闪电般的明悟了这一切:没错,就是景宗皇帝要对付他,因为没有景宗皇帝的许可,李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甲入宫,而人所周知,李寿是他的仇敌,欲置他死地而后快,也就是说,景宗皇帝想要杀死他。
一般人到了这种情况,或不甘的喊叫、或大声求饶、或双股粟粟等待死亡的降临,但庞休毕竟是庞休,他竟然在一怔之后,撒腿就跑,平时走一步路,就要喘上两口气,晃三晃的肉球身子,此刻跑起来,竟如星丸跳掷般,有着说不出的快捷迅速。
庞休一边跑,一边嘶声吼叫:“李奂,是你要杀我么?李奂,你有种你就亲自来杀我啊!”
声音既凄惨,又悲愤,更主要的是,他嗓门大的惊人,每一声叫喊,都远远传出。
李奂是景宗皇帝的名字,只是,自从景宗皇帝继位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在皇宫内院之中,这样指名点姓的大呼小叫呢。
李寿又气又怒,他怎么也想不到,庞休会反应的这样激烈和特别,同时他也万万没有料到,年已五十、肥胖如猪的庞休会跑的这样快,按照李寿的想法,他还想慢慢折磨折磨庞休,再用最残酷的方法,把庞休杀死呢。
李寿拔出腰中的宝剑,气急败坏的喊叫道:“追!”
庞休不但是朝庭重臣,还是国戚,这个皇家后园他是多次来过的,环境极为熟悉,甚至还知道一些他人不知的捷径。
此刻的庞休就如受到了惊吓的公鸡,一边发出“嘎嘎嘎”的叫喊声,一边疯了似的东躲西窜,而那些手持利刃的宗庙甲士,就如一群闻到腥味的黄鼠狼,追击着庞休忽起忽落的身影。
就实话,这些宗庙甲士在追击的过程中,是越来越佩服庞休了,这家伙,就象肉球一样,连腿都看不见,竟然还能滚的这样快,喊的这样响,真不愧是车骑大将军啊。
追到后来,这些甲士们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要着急追上他,看看这老家伙还能跑多远。
因为四门皆闭,所以庞休在御花园中,足足转了三圈,最后在精疲力竭之下,才被堵在了一块假山石旁。
这时候的庞休,头上的束冠也掉了,衣衫被划得多处撕裂,脸上布满了尘土和汗珠,张着嘴,伸着舌头,跟狗一样喘息着。
李寿也同样喘着粗气,不过样子比庞休要强的多,他提着寒光闪烁的宝剑,一步步逼了过来,在李寿的眼睛里,有着一种透明的冰寒:“庞休,你也有今天啊,你还记得你当年的威风么?”
庞休瞪着他血红的螃蟹眼,想回嘴骂上两句,但急促的喘息,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庞休的脸上,泛起了绝望的神色。
“你是门阀之豪怎么样?你是车骑大将军又怎么样?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条件么?”
“庞休,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那就是,我会用你的脑袋来做夜壶的!”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空中响起了呼啸撕裂的风声,闪着寒光的长剑一掠而过,庞休的脑袋猛然飞出了尺许远,从脖腔里激射而出的鲜血,就如倏然绽放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