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来,所有的同学在各自的位置上都没有动。
李老师的语文课是两节连堂,今天摸底考试,不可能让大家课间休息一下。
“李老师,你怎么就非要认为我是作弊呢?这个地方林怡同学曾为我详细讲解过,所以有印象,只是记不清具体的内容罢了,我想了很久,总算记起了大概意思,加上我的理解,就写出了答案,既然要点都是从林怡同学那里听来的,当然有相似之处,这不是很正常吗?”萧强对她的反复责难厌烦透顶,努力平息着怒火,试图和她讲道理。
“如果是其他同学,我承认你说得有一定道理,可是对你,我不相信。”李老师一言否决了他的自辩。
萧强长长地叹了口气,放弃和她沟通的企图,平静地问:“我没有东张西望,没有携带一片纸,老师还是认为我作弊吗?”
他准备作最后的沟通。
不管最后的沟通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承认作弊,否则给班主任留下了印象,以后别管烤得再好,老师也不会认为是他的真实成绩。
这绝对不符合萧强依靠神秘空间,顺利应付考试的初衷。
所以,他必须坚持到底。
李老师以为他的退缩是因为理屈词穷,得理不饶人:“你给我老实交待,你到底是怎么作弊的!”
萧强昂起头,冷冷地直视着她,声音很平静,声调很冷:“我做没做弊,你都要拿出证据来。不能因为你是班主任,说我作弊了,我就一定作弊了。捉贼要捉赃,拿奸要拿双,身为人民教师,你不会不知道吧?法官判案还要讲证据呢!”
他停顿了一下,考虑是否要放缓一点语气,但一看到李老师明显的不信任和轻蔑的眼神,气上心头:“老师坚持认为我作了弊,是因为我是个差生吗?虽然我没有作弊,可是即便我确实在作弊,老师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仅凭怀疑就定罪呢?或者说……优等生才有作弊被抓住而不受惩罚的优待?”
萧强明白,现在再谈论是否作弊,只会更加陷入困境,索性转移目标,把“作弊”与“是否信任差生”划上等号,将李老师的针对目标,偷换成所有的差等生,水搅得越混越好。
差等生的数目远远大于优等生,和多数人站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番话一出口,前面那些作弊被李老师逮到的学生,都是心有窃窃焉,心有同感。
在学生时代,差生是没有人权的,这几乎成为一条定律,也是绝大多数差生永生难忘的梦魇!
不过他的说话,也让某一两个人如坐针毡。
刘博哗地一把推开桌椅,脸红脖子青地站起来怒道:“萧强!你不要胡搅蛮缠,什么叫做‘优等生才优作弊被抓而不受惩罚的优待’?你作弊被老师发现,不要以为胡乱指责就可以减轻自己的错误!”说着抓起桌上的试卷,向四下里一抖,“你们看,我的试卷除了作文,都已经完成了,刚才只是急于核对一下对错,才翻了翻书,这和你的性质完全是两码事!”
“是吗?”萧强头也不转,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老师,口气平淡,但嘲讽地味道十足,“是这样的啊,原来你放着作文没做,就只是急着提前核对一下答案,并不是作弊。原来你是一个核对过答案后,发现题目做错了,也只会叹一口气,但绝对不会改正试卷上错误的谦谦君子。这样说来,我先前的指责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应该郑重向你道歉才是!”
教室里发出吃吃的笑声。
李老师眼神严厉地一扫而过,同学们吓得赶紧低下头,止住了笑声,在单纯的学生们眼中,老师就是上帝一般的存在。
萧强撇了撇嘴,最后的一丝忍耐也从心头打消,他的形象,在李老师心中看来是无法再得到好转了,既然事已至此,忍耐也没有必要,索性一吐为快:“什么是优等生?什么是差生?记忆力好,能够死记硬背就是优等生吗?看看社会的现实情况吧,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他们大多当初在国营工厂里都不得志,有一些甚至是被迫投身商海,摆地摊,当小贩,更有一大批没有多少知识的养殖专业户、农民企业家。可是他们敢于拼搏,在商业的海洋中分离拼杀,现在,他们成为了国家鼓励的、第一批富裕起来的人!时代,已经不同了!优等生和差生,在改革的浪潮中,衡量的标准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你们可以按过去的方式培养所谓的人才,但最终衡量人才的标准,是现实——现在的现实是:听老师话,只会读死书的学生不能被称之为人才;头脑思维反应敏捷、谈吐便给、具备一定专长、行动果断的差生,也不是差生!”
李老师被他一大番说懵了,现实的冲击也时常让她有看不懂世道的感慨,她没想到萧强忽然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这和她印象中那个只会打架惹事的萧强完全不符,一时失语。
高三(2)班的教室里一片寂静,萧强的话不但深深地刺激了李老师,也深入到每一个人心中,特别是那些平时成绩不是很好,因而自暴自弃的同学心中,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萧强话中的深刻道理,大家很难说是否正确,不过报纸上、宣传中随处可见的万元户,实实在在为他们指出了一条出路——成绩,并不是唯一出路!
林怡偷偷地看着萧强侧面的脸庞,她也为他今天的言论大为惊讶,这样具有深刻内涵的一番话,是以前那个大男孩能够说出来的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似乎没有真正看清这个同桌。
“诡辩而已!没有知识的人,永远不能成大器!”方博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萧强的意思,他们这些成绩好的人难道还不如那些差生?
胡说八道,我们只是没有这个机会而已!
萧强转过头,第一次认真地看了方博一眼,轻轻拍着掌:“方博同学说得好!没有知识的人,的确不可能开创大事业,但是,什么叫做有知识呢?天天早起五更,文史地理杯的滚瓜烂熟,就称之为有知识了吗?我们抛开不求上进这一点不说,很多同学背功差点,有的同学理解力差点,有的同学厌恶英语,有的同学对数学头痛,可是通常来说,他们与人交往的能力,都强于优等生,同时他们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傲慢自大,情商高于智商,请你想一想,哪一个更容易成功?”
李老师觉得大脑有些混乱,她看见班上学生一个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发现场面正在失去控制,因此急于将话题转换回她所能控制的轨道,冷哼了一声:“萧强,现在我们谈的是你作弊的事情,而不是巧言令色转换话题!”
萧强笑了起来,回想进入教室以来的所作所为,只要林怡保守秘密,他的激烈言论才是真正在转移视线,即便李老师静下心来,也会把思路集中在他的言论上,而忽略他答题中的异常表现,于是,他再添上了一把火:“虽然我认我的问题是因为老师对我们差生的偏见引起的,所以对此展开讨论,既然李老师认为我在偷换概念,那我就不多说了。正像我起初所说,我一没有书包,二没有纸条小抄,三没有交头接耳,四没有偷看试卷,仅凭我和同桌有一道题的答案近似,就认定我在作弊,请问李老师,假如您邻居家失窃了一台电视机,然后公安局在您家发现了一台和邻居失窃同一品牌的电视机,便认定您是贼,请问,您服气吗?”
李老师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脸色越发难看。
萧强见她这份表情,知道不能继续说了,要真把老太婆气死在教室里,这就玩大发了,他摩挲了一一下试卷,抬起头说道:“李老师,我从来这么认真地做试卷,用脑过度,现在脑袋痛得厉害,想要请假去看医生,您同意吗?”
“好!”李老师从牙缝里逼出一个字。
像萧强这样难缠的学生,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学生不怕老师,反而侃侃而谈,把老师逼到角落里,这样的学生,别说回家休息,就是再也不来了也不稀罕!
情商智商,见它的鬼去吧!
萧强将借来的钢笔还给林怡,毫不流连教室,坦然地走了出去,只剩下一群表情复杂难明的学生,用包含着厌恶、敌视、感激、喜悦、惋惜、钦佩等等各式眼神,凝望着他的背影。
还没走出楼道,就听到高三(2)班的教室里传来中年女人的高声大喝:“还看什么看,考试!都给我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