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哭泣的声音,细细的哀愁像是来自地狱的幽鸣。
是谁在他的床畔哭泣?
郝韫霆扯了扯嘴角,脸颊上有一点湿润的水渍正在漫溢,又是谁的泪在作祟?
“韫霆,求求你醒一醒……”
好熟悉的声音,他在哪里听过呢?
“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呜……”
她在说什么啊!隐忍下一个呵欠,他活动了下手指。
“韫霆,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千万不能出事呀!”
他本来就没事叼!她……啊!他想起来了,这声音是那在停车场救他一命、后被他牵连遭追杀的女性专有。
“你……没事吧!”嘎嘎哑哑的声音,睡了两天,令他的喉咙有些儿干涩。
“韫霆!”路箴茗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了,她听见……他正在向她问好?“你觉得怎么样?我……我去叫医生来。”
“哎,你——”他是伤患、手腕插满滴管,自是阻止她不及。“跑这么快!”
郝韫霆摇摇头,试着坐起来。“哇!”他的脚和胸口痛得像是有两队兵马在上头交战。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被追击、出了车祸,肋骨断了两根.左腿也骨折了,至于眼睛上这一层又一层,像是非常严重的纱布……不好意思,那是他在被送进急诊室时,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威胁医生做的。
有人要他的命,三番两次派杀手追击他,他要是还活蹦乱跳在外头招摇,未免太不给追击者面子了,暂时就躲在医院里休养生息吧!
他向来没兴趣去跟那些肌肉男硬碰硬,太累人了。反正他们一定会再来杀他,他只要在这里吃饱、睡好、闲暇时设点陷阱抓乌龟即可。
“砰!”好大一记踹门声。
路箴茗拖着医生冲进病房。
“医生,快点、快点!”
是那位冲动的小姐!郝韫霆抿唇一笑。她真是很难安静呢!
“我已经在跑了嘛!小姐,你别再拉我了。”可怜的医生扯得差点跌倒。
“他醒了,医生,你快些帮他检查看看。”
“小姐,你别太紧张,我这不是已经在准备了吗?”
“医生,这检查应该很隐密吧?”郝韫霆突冗地插嘴。
医生用力吞下一大口唾沫。“小姐,可不可以请你暂时出去一下?”
“为什么?”不让她亲眼瞧见郝韫霆平安无事,她是无法安心的。
“这个……我要做触诊,要脱下病人的衣服,所以你……一个女性留在这里恐怕……不方便!”
“救人要紧了,谁还管那些啊?况且,护士也是女的,难道遇见这种情况也要将护士赶出去?”
“但你不是护士啊!”
“我是他的看护。”反正不该看的,她又不会随便乱瞄,她只想知道,他的伤绝对会复原。
郝韫霆轻咳一声。“但我会很尴尬。”
“那……”路箴茗为难地看着他们。
“小姐,你就在外头等一下吧!检查结果我一定会照实告诉你。”这会儿换医生推她,将她赶了出去。
“呼!”将门锁上,医生松口气地踱回病床旁。
“喂!小王,你干得不错嘛!”这医院也是“君威”名下企业之一,郝韫霆和这位主治医生王成可熟悉啦,否则怎能轻易要求他改病历呢?
“少啰嗦!窜改病人病历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了,我……”王成压低声音吼道。“我会被吊销医生执照的,你知不知道?”
“那只要不被人发现不就得了?你放心啦!我再会守密不过,事情绝对不会外泄。”
王成瞪着郝韫霆,明知他现在眼睛绑着纱布看不到,他还是忍不住要瞪他。
“我怎么这么倒媚,居然认识你这个痞子?”王成喃喃地抱怨道。
“嘿!说这样多难听,好歹我帮你引荐了君梧邢,你才能在这家医院工作耶!”
“是,我得到这份工作全靠你的帮忙,但是……你也跟我讨了八百次人情,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哪有这么多,顶多七百八十次而已。”
王成吹胡子瞪眼睛,原来这家伙不仅是痞子,还是无赖;可恶,误上贼船了!
他着手帮郝韫霆检查左腿和胸口的伤势,力道很重,存心报复。
“哇!”郝韫霆痛得歪嘴斜眉。“你想谋杀啊!”
“还会‘哀’表示没事,你什么时候想出院啊?”
“梧邢没有告诉你吗?”
“他要我把你弄到最顶楼去,省得你胡摘瞎搞,连累其他病人。”
“我无所谓,倒是我的病房要大一点儿、隐密些,我才好设陷阱抓乌龟。”
“言下之意,你还不想吐实啰!你这家伙有够混帐,你父母,还有外头那位小姐不晓得为你掉了多少眼泪,你居然还忍心骗他们?”
沉默占据了周遭半晌,郝韫霆长叹口气。
“我不想办法将这些事情一次解决掉,大家都会有危险的。而且我也想杀鸡儆猴一下,让那些藏头缩尾的鼠辈知道我郝韫霆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休想用威胁的手法对我,或我周遭的亲朋好友不利。”
王成明白他的顾忌,长痛不如短痛嘛!
“随便你,不过对外头那位小姐好一点儿,别乱耍人,你昏迷这两天,她几乎是不吃不睡陪在你身边。”
她这么关心他吗?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吧?郝韫霆的心湖偶然泛起一丝涟漪,迅速地被眼前更重要的事情给抚平。
是天性吧!他对情的执着不深,总认为再怎样深切的爱也都有到达终点的一天;比如他的父母,还有他人生中曾经稍微用了点心的几次恋爱。
这是他写不出扣人心弦的感情故事的原因,因为他本身就不相信那些东西,动起笔来自然客观又冷淡,少了热情。他写的书百分之百真实,却……寡爱!
“我睡了两天?”
“你伤得不轻。”
“那外头情势发展得怎么样了?”
“撞你们的宾士是辆贼车,已经被找到了,其他还没有消息。”
“那个杀手呢?”
“君梧邢正派手下在查,可以确定跟‘z’俱乐部脱不了关系,他让我告诉你,调查的事就交给专业人员负责吧!你只管安心养伤。”
郝韫霆沉思了会儿,耸耸肩。“好吧!那我就暂时休息几天,凡事麻烦你了,小王。”
“要晓得麻烦,就不要随便进我的医院。”王成轻啐一口,走出病房——
路箴茗在病房门口拦住了检查完毕的医生。
“医生,他怎么样了?他的腿和眼睛……可以复原吗?”
王成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希望一点善意的谎言不会使他失去这可爱的舌头。
“左腿是没问题。至于眼睛……最少有五成的希望。”
“才五成……”路箴茗的俏脸蒙上一层乌云。“医生,你一定要救他,拜托你了。”
“你放心吧!我会努力的。”
她颔首,眼睛又不自禁发红。
王成看得不忍,又说道:“小姐,你别太担心,他不会有事的。”美人垂泪的模样总教人心疼,他禁不住要提点她一下。
无奈路箴茗当局者迷,她的心思陷落太深了。
“我知道!”她用力深吸口气平抚心情。“这时候我更应该勇敢才是,他遇到这种事情,我……医生,检查报告你告诉他了吗?”
“啊?”王成为难地搓着双手。“是……说了一点点,没有全部。”
“他的反应怎么样?”
“这……有些难过吧?”天!欺骗这样善良的美人儿,他的良心好痛苦。
路箴茗紧抿双唇,俏脸刷地雪白。
郝韫霆曾经是个何等意气飞扬的人物,如今困居病床,双眼又不便,岂会只有一些些难过?怕是医生的安慰之辞吧!
他一定很伤心,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或者不愿显露在脸上吧?她应该更细心、妥善地照顾他才是,毕竟他是为了保护她才会伤得那么重!
“医生,我进去看护他了,你慢走。”
路箴茗走进病房,只见病床上的郝韫霆正咬着唇,闷声不语。她看不到他的眼,却能体会出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源源不断的沉郁。
“嗨!你……觉得怎么样了?”她试着让自己发出愉悦的声音,总不能教一屋子内的两个人都郁郁寡欢、愁上添愁吧?
但是嘴巴才张,方明白作戏有多困难,她真的好难过。
而陷于自个儿思绪中的郝韫霆却浑然未觉她的哀愁,他闭紧嘴巴,像只闷葫芦。
往常他是最聒噪的,想叫他安静,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在却……路箴茗终于忍不住令珠泪落了满腮。
“韫霆,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呜……你说句话啊!”
郝韫霆被吓了一大跳。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韫霆,你觉得如何?告诉我,或者你有什么事想做?什么东西想吃?我都会尽力帮你弄来,你……我会帮助你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她的泪濡湿了他的手掌。
有种奇怪的感觉流进心里。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郝韫霆的心微微颤动着。
“你……是停车场里,那位救了我一命的小姐,对不对?”
“嗯!不过我们是彼此救了彼此。”
“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了,他还不晓得她的真实身分,要对他说实话吗?考虑了半响,她决定不再对他说谎。“我的名字叫:路箴茗。”
“哈!你的名字跟我干妹妹一样耶!不过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想不到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这么多。”
路箴茗听得目瞪口呆。他的推理能力八成有缺陷,她都说得这么白了,他居然还猜不出她就是他的干妹妹?!
“我们不是同名同姓,我就是你的干妹妹,路箴茗!”
“啊?”这下换郝韫霆张口结舌了。“你是……箴茗!你……我……”
“是干妈叫我去跟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