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真老祖在心中默默与两枚老伙伴告完别,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布,又深情无限的望了最后一眼,这才仔仔细细将它们包好,揣入怀中。
做完这些后,再抬眼间,至真老祖好似完全变了个人,仿佛来自地狱复仇的使者一般,一脸严峻,两眼放出红光,死死瞪着无名,若无名能够看懂就会晓得那是复仇的光芒。
这老头急了,真真正正的急红了眼睛。
至真老祖一撩大袖,露出两条干瘦有如枯枝的手臂,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一股浓浓的煞气弥漫而出,口中狠狠道:“老子今儿跟你拼了!”情急之下,这老头竟用如此俗语自称。
无名只觉一股煞气自老道身上喷出,感受到巨大的危险,一骨碌滚到床脚,戒备的眼神死死盯住至真老祖,口中问道:“你要做什么?”
至真老祖通红的双眼毫不避让的死死瞪住无名,心中想的是各种血腥恐怖的场面,对于这害死他最后两颗牙齿的罪魁祸首,老道早忘了别的一切,只想用最狠毒的方式为自己的牙报仇。
就在这时,“哐”的一声巨响,那悠扬深远的声音是晚课的钟声。
犹如被打破了谜咒一般,至真老祖浑身一震,醒过神来,近百年的修行却挡不住心中的悲苦,一时悲从中来,大嘴一撇,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所谓男儿……不!老头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时。
见到至真老祖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可怜相,无名与程怀宝的感受各异。方自醒来的程怀宝才只睁眼看了一下,便又笑昏过去。昏过去前他最后的一个想法是:“救命啊!现在小爷我才算明白何谓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也不能怪他,任谁见了一个老的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却偏要象个三岁奶娃般噘嘴揉眼哭得委委屈屈、悲悲切切,只怕都会笑昏过去。
无名却一点都不觉可笑,因为他真切的感受到至真老祖的悲伤。他知道,眼前这老头真的很心疼那两颗牙齿。
无名与程怀宝相处两日,由于程怀宝那张能说至极几乎片刻不停的大嘴,已明白许多事理,再非以前那不懂世事的山野小子,心中对于人的愤恨减轻了许多,天性中慈悲的一面在此时浮现了出来。
他觉得他应该安慰一下这可怜的老头。此时的至真老祖在他眼中便如当年被他救下的棕头一般可怜。
他小心的慢慢凑上前去,确定没甚危险后才轻轻拉了拉至真老祖的衣袖道:“牙掉便掉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准明天你一早醒来牙就又长出来了。”
至真老祖哭的有些糊涂,闻言一脸希冀的道:“真的?”
无名点点头,然后道:“我两年前有一阵子突然开始掉牙齿,结果掉的牙齿没两天的工夫便又长了出来。”
至真老祖更换乳牙已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会儿早忘得一干二净,加之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了,心性也越来越像孩童,因此听了无名的话登时便信了,心中开始做着或许明天醒来真的会满口银牙的美梦,渐渐止住了哭声。
用大袖抹了抹脸,至真老祖突然记起一事,一整脸色警告道:“不许你小子将老祖我这丢脸的事情传出去。”
无名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也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手指了指躺在椅子上面色古怪笑昏过去的程怀宝。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至真老祖自然一看就懂,心中不觉“咯噔”一下,有大事不妙的预感。
这小子与无名不同,又奸又滑,被他抓到如此把柄,只怕今后自己日子难过哩。
果然不出至真老祖与无名的预料,当程怀宝被解开穴道摇醒后,一张小脸仰得快要上了天,脸上全是令至真老祖胆战心惊的得意坏笑。
至真老祖罕有的低声下气道:“我说……徒弟呀,方才……方才这个为师……唔……为师这个……”有近六十多年没低声下气下气说过话的他竟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程怀宝心中更是得意,暗道:“老杂毛一路上敢那样折磨小爷,小爷这回不要你连本带利的还回来,我跟你的姓!”
程怀宝用鼻子哼哼了两声,悠闲道:“师父,我方才好像看到一个老得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在哭,而且这老头与你好像,不会是做梦吧?”
至真老祖点点头,随即觉出不对,又赶忙摇摇头。
结果大家自然想象得到,经过一阵一边倒的交锋,倒了大霉的至真老祖被迫签下屈辱的协议,协议内容绝密,除当事的这三人外再无其他人知晓。不过似乎也用不着知晓协议的内容,因为一切变化都看在大家的眼中。
纷乱的一天就在这样的结局中落幕,程怀宝满心欢喜的与无名回无字辈大院,唱了一路的小曲表明他的心情好极了。
与他正好相反,至真老祖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才是最倒霉的人,在无名身上赔了功力又折牙,又在程怀宝面前将脸面丢得精光。可说为了他严肃而伟大的研究,付出了有生以来唯一一次牺牲与代价。只是,似乎这代价也未免太重了点。
至真老祖无力的倒在床上之时,心中只有两个字——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