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长期积累的疲乏选择了轩辕望最虚弱的时候一起发作,轩辕望在床上躺了两天后,身体不但没有康复,反而发起高烧来。管伯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他,也顾不上剑圣战了。
轩辕望心中有些歉疚,管伯都近七十的老人了,反而要他来照顾自己。幸好在华闲之门下除了学得了剑技,华闲之那第一自傲的医术也多少学了些,轩辕望给自己开了个方子,病情渐渐好转起来。
“管伯,你去看剑圣战吧,说实在的,知道剑圣战的确实消息我心里才放得下来。”
病情一好转,轩辕望就劝管擒龙,管擒龙知道这有一半是托辞,但他对剑圣战确实有兴趣,而且轩辕望也渐渐好起来,因此他便前去斗剑场看剑圣战了。
“阿望,你怎么会这么大意!”直到这个时候,绯雨才开始责怪他:“曹纵鹤一代拳圣,他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还会这样疏忽!”
“我……”
“我知道你是因为好的对手难得,所以想与曹纵鹤好好交手,试试自己新创的剑式。但是,阿望,你知道我对你最不放心的是什么嘛?”
轩辕望沉默无语,绯雨对他最不放心的是什么,他隐隐有所觉察。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心太善太软,对谁都是如此。这是好事,但你也得小心……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你是想与曹纵鹤切磋,但曹纵鹤想的却是要你的命!”
看到轩辕望还想反驳,绯雨轻轻用手指按住他的唇:“听我说完,你别插嘴!”
她的神情有几分薄怒,看上去甚是妩媚,轩辕望痴痴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啊”了一声:“你、你做什么?”
“哼,我问你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么?”
拧着轩辕望的耳朵,一股冷丝丝的气息从绯雨手指头上传了过来,绯雨的神情既是嗔怒又是无奈。轩辕望装出痛苦的表情:“好痛……我生病了啊……”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么?”
“啊,你再说一遍,我就听见了。”
“油嘴!”
绯雨用力拧了一下,轩辕望真地痛得哇哇叫了起来,绯雨才松开手:“阿望,人心难测,你应该明白啊。”
轩辕望轻轻揉着耳朵,嘴角露出了苦笑,绯雨只是在借题发挥而已,她不满的远不只与曹纵鹤对决这一次。翠儿姑娘的事情,还有在自己身上曾发生过的其他许多事情,都是如此。自己有的时候,确实过于心软了。
“绯雨,我会小心的,象曹纵鹤这样的事情,斗剑时再也不会有了。”轩辕望沉吟了会儿,开口说道:“你晓得我不是没有戒心的人,如果是那样,老师也不敢放我出来了。”
“哼,只是斗剑时再也不会有了么?”对于轩辕望的回答绯雨有些不满意,但她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小心眼女了,她明白,轩辕望有轩辕望的自尊,自己确实是引领他踏上了剑技之道,但至于如何个走法,那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自己要扮演的是同行者而绝非发令者。
“绯雨,有些时候,别人看起来我是吃亏了,但我不这样认为。”对于绯雨没有说的话,轩辕望是心知肚明的,他继续解释:“相反,我认为我是占便宜了,我想做个好人,只要是没有违背这个,即便是受了些损失,我仍然是占了便宜。”
他的话说得很质朴,算不上什么豪言壮语,却让绯雨不得不重新审视轩辕望起来。
跟在轩辕望身边已经有好几年了,自己是否真地了解眼前这个男子?
与此同时,剑圣战中,崔远钟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对手。
正如轩辕望猜想的那样,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崔远钟这一战的对手,正是凤羽。
剑痴凤羽,在家门突变后为了生计就放弃了剑当了兵,本来他以为自己会从此忘记剑,但是,与崔远钟的相遇,让他那颗为剑而生的心再次跳动起来。他的手又重新握在自己的剑上,为了尽快恢复自己的剑技,他甚至忍着心底深处的屈辱,来到了华闲之府中,与华门弟子共同练剑。因为他明白,手中的剑不再仅仅是自己的兴趣,更是自己谋求荣华富贵的武器。
“我要打败你!”
就象在东都开定时那样,凤羽骄傲地向崔远钟宣布。
“说过很多遍了,但是你从来没有胜过我。”崔远钟收敛住心神,他不象轩辕望那样同情心泛滥——相反,他是那种爱之也深恨之也切的人,凤羽对剑的放弃让他失望,而为了荣华富贵重新捡起剑更让他厌恶,所以,他决心要用自己的剑教训凤羽。
“黄金之剑在手,我永不会败!”
斗剑场外人头涌动,靠近些的人都听到了崔远钟的话,虽然崔远钟是二十五岁以下组中公认的大热门,但是听到他这样的狂言,这些围观者还是忍不住起哄。
“哼……”
冷冷哼了一声,凤羽凝神聚力,将剑伸了出去。两人的剑在空中轻轻撞击,发出清脆的鸣声。
“呵呀!”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在两人行剑礼之后的一刹那,原本沉稳圣峙的两人变得狂野起来,象是一阵风和一团火,猛烈扑击向对风。随着这两人剑式大开大阖地展开,无数道气流四散迸射开来,靠近的围观者被这无形的压力逼迫,禁不住向后开始退却。
“我一定要胜……一定要!”
凤羽一面用力挥舞着剑,jūn_rén的经历、战场的搏杀,让他的剑式与在东都开定时比有了很大不同,那时他狂野有余而凌厉不足,现在则不然。在华闲之府中这月余的苦练,让他惊喜地发觉,自己的剑技虽然生疏,却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并进步了。
“有时,退几步后反而能跳得更远。”
对此,华闲之如此评价,凤羽天资极佳,在放弃剑一段时间后,体验了人间百态,再次拾起剑来反而突破了以前的瓶颈。也正是因此,凤羽自觉能与崔远钟抗衡并且战胜他。
“对于华先生那样的人来说,最好的报答方法,便是击败他的弟子!”想起这段时间华闲之对自己的倾心指点,凤羽手中的剑式更紧了,剑上红光象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崔远钟整个人都裹在里面。
但是,如果说凤羽是火,那么崔远钟就是那风,火势表面上看猛烈无比,但凡是风所压迫之处,火不得不避让开来。崔远钟的剑上金芒象蛟龙翻腾一样,吞吐变幻,每一攻都攻敌必救,每一守都一夫当关。
“好呵,这样的斗剑才好看!”
围观者从起初的惊愕中清醒过来,纷纷发出叫好声,他们中有内行的,能够看明白这两人出手的精妙,而那些外行,也因为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式而觉得不虚此行。
“有些难呵,老师这段时间都不准我们与这凤羽正式斗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厉害呢。”
阳春雪挤在人丛中,她年纪小身材矮,踮着脚才能看到崔远钟与凤羽的激斗。
“唔。”
“老师也是的,留那凤羽做什么!”见到凤羽的剑式,阳春雪虽然没有明说,但口气里还是透露了她的心思,对于凤羽,她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唔。”
她身边的石铁山完全心不在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本能地唔唔着。阳春雪侧过脑袋看着他,心中觉得非常无趣,于是道:“铁山哥,你担心远钟哥么?”
“不担心。”
提到崔远钟,石铁山倒是听到了,他简单地用三个字回答了阳春雪的问题。阳春雪有些好奇:“怎么,你没看出这凤羽的厉害么?”
“哼,再厉害也没有远钟哥厉害,远钟哥说了,只要他黄金之剑在手,就绝对不会被击败!”
“呵呵。”阳春雪忍不住笑了起来,石铁山对崔远钟几乎是盲目崇拜,其实他自己的剑技已经与崔远钟相去不远了,特别是他的“开天辟地”,即使崔远钟遇上了也只有退避的份儿。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剑动辄要伤人碎尸,华闲之严禁石铁山在斗剑中使出,或许石铁山也将是剑圣战二十五岁以下者有力争夺者吧。
“闲之,这小子不弱啊。”
举着一个泰西传来的千里镜,泰武帝陛下一面看着斗剑一面对身旁的华闲之说道。今天华闲之轮空,泰武帝便把他召到身边,当自己的斗剑讲解。
“单以剑技而论,凤羽与远钟相差无几,谁胜谁负都有可能。”
“哈哈,真的么,我看你倒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听了华闲之的话,泰武帝哈哈笑道。
“陛下,斗剑并不仅仅是在较量剑技,剑技差不多时,剑士的精气神将在这样的激斗中起决定作用。”华闲之微一沉吟,考虑好如何措辞后说:“凤羽天资极佳,但他心态未必有远钟好。”
“唔,你这当师傅的放心,那我也就放心了。”陛下放下千里镜,回过头来对华闲之说道:“你那个赶走的弟子呢?”
华闲之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弃权了。”
虽然表情平静,但华闲之心中还是有着深深的遗憾。这次剑圣战的目的,并不仅仅是给剑士一个机会,更是转移朝中顽固不化的大臣们的注意力、同时向天下百姓宣传新政的一个机会,如果代表革新的剑弟子都能顺利过关,那么“变胜于不变”的道理将随之传来。阿望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他为何要放弃呢?
华闲之终究不是神灵,他偶尔可以推测到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却无法象神一样全知全觉。
“啊!”
正当他思索的时候,斗剑场中突然传来了欢呼声,华闲之一愕,难道说现在就胜负已分了么?
崔远钟与凤羽确实胜负已分,就象华闲之判断的那样,两人剑技相差无几时,决定胜负的便只有精气神了。凤羽好胜救胜之心异常强烈,这既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是他的缺点,他实在是太急于取得胜利了,崔远钟看出这一点,一点一点将他引入自己的设想之中,露出了自己的薄弱之处,凤羽虽然知道这可能是诱敌之计,却还是忍不住对胜利的渴望,结果反而被崔远钟击飞了长剑。
“你错了……”
看着面如死灰一片绝望的凤羽,崔远钟收回了剑,淡淡地对他说道。
“我……我错了?”
凤羽茫然看着胜者,自己还有余力,还能再战,怎么会自己败了?
难道说,自己真的象崔远钟说的那样,错了么?
崔远钟慢慢收回剑,看着凤羽的目光也有些悲哀与同情,如果不是心态错了,凤羽应该还能支撑下去吧。而他之所以心态会错,与他的遭遇有莫大的关系,他太需要剑圣战的胜利了。
只是,自己比他还需要这场胜利,什么东西都可以让给他,但这斗剑自己是坚决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象梦游一样从斗剑场中出来,凤羽对于接下来的斗剑没有任何兴趣,他孤零零地从剑圣战大场子出来,漫无目的地游逛在大街之上。
自己该何去何从?剑圣战负了,自己想借此飞黄腾达的梦想也破灭了,难道说,自己真的就只有去继续当自己的小兵,最终战死在哪个荒野中么?
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人们常常会这样问自己,当面对的困难超出了想象时,当前进的道路没有了目标时,当艰苦的远征失去了后援时,人们都会这样问自己。有的人找到了答案,从失败与阴影中走了出来,有人则在这样的疑问中迷失了自己,最终成为厄运的牺牲品。
“凤羽!”
身后崔远钟的声音传了过来,凤羽听到了,却不想回答。他追着自己做什么,还想教训自己么,或者是看到自己败了可怜自己同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