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樱点点头。满正常的嘛!大部分男人都有这种兴趣。
“再来就是我的大蟒蛇,因为我没见过比它更懒的动物,我对它为什么会那懒,还有,它能懒到什么地步很感兴趣,说不定有一天它懒到连吃东西都懒得吃,那我倒要看看它怎么活下去。”
冉樱听得嘴巴微张。这是什么鬼兴趣?!
“然后是北极,南极也可以,因为那儿是世界上最安静,最寒冷,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把它们搬迁到我家去。”
他在异想天开吗?
冉樱眨了半天眼,而后甩甩头,低喃,“好奇怪的兴趣,工作我可以理解,但是……”继而大声道:“ok!我知道了,那其他的呢?”
“正在找,”邹文乔淡淡地道。“这就是我感兴趣的那一件事,找出其他的兴趣。”
冉樱又是一愣。“欸?找出其他的兴趣,这就是你的兴趣之一?”这个人脑筋好像有点问题。
“对。”邹文乔颇无聊似的把视线移向其他地方。“所以,我每到一处地方,总会找个人带我到处去看,不过,这是头一回有人这么认真的询问我的目的。”
“是吗?”冉樱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没错,通常如果是男人的话,他们最关心的是我会给他们多少代价;如果是女人的话,她们只会忙着讨好我、勾引我。”
这个……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吧?
“好吧!我明白了,你要看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东西就对了,是吧?”
邹文乔又耸耸肩,不置是否。
“呃……这样的话嘛……”冉樱沉吟着。“我就要稍微研究一下了……”
“你慢慢研究,后天我要回台湾一趟。”
“欸?”
“然后大约半个月后会再回来,再待个半个月左右。”
“咦?真巧,那时我也考完毕业考了耶!”
结果,邹文乔一个多月后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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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过三个星期后,冉樱就以为他不回来了,或者他回来了,但悄悄另找他人做导游了也说不定,找一个不像她这么聒噪的女人,或者男人。她又不好意思找立野社长问个清楚,只好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不痛快,
什么跟什么嘛,就算要换人,也得先跟她说清楚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凭什么要他跟她说清楚?他们又没什么特别关系,讲现实一点的话,他们也只不过是临时雇主与临时雇员的关系,然后她被炒鱿鱼了,这样而已,对,只不过这样而已。
但为什么她就是忘不了他呢?
过去她也不是没有崇拜过某些出色的男人,譬如木村拓哉、竹野内丰、藤木直人和尼可拉斯凯吉之类的,为了要一张签名,可以厚着脸皮向“樱の屋”的客人苦苦哀求,可是热潮过后,那张签名就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然而,这位个性相当怪异的邹文乔,她有预感可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淡然忘记的。至少,过去她从不曾因为崇拜哪个人而感受到想念的痛苦,心灵上的空虚以及孤独的寂寞,而这三样,邹文乔都带给她了,即使那不是她所期待的。
她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可是他没有!于是,她疑虑、她焦急,最后她失望,她无奈地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算了,不管这场梦多么美好,迟早总要醒来的,不是吗?
然而,二月底的某一天,他却又突然出现了,而且是自己一个人来到“樱o屋”。
“研究好要到哪里去了吗?”他若无其事地问,也没有交代一下为何迟到这么久,好像他原本讲好的就是这个时候。
“啊……啊……”瞠目结舌的冉樱惊愕得差点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那个……有是有啦!可是……可是路途稍微远了一点,所以……所以……”
“这样……”邹文乔那两道高雅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好,等我两天,让我跟立野社长check一下时间。”
两天后,他又出现了。
“给你四天半时间。”
四天……半?
“半在前,还是后?”
“从明天下午两点开始。”
“咦?明天下午开始?哈,正好!”
“为什么?”
眼波一转,“你有轻便一点,方便健行的服装吗?”冉樱不答反问。
邹文乔的双层蓦然高耸。“健行?”
冉樱斜睨着他,“怎么?你只能坐在办公桌后叫人家动,自己却没有力气动吗?”她以挑战似的语气问。
邹文乔的两道眉扬得更高了,双目倏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然而,当冉樱以为他即将要爆发怒气之际,没想到他却反而冷静了下来,甚至还泛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有,我有,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去买。”
一见到那丝笑容,冉樱的平常心霎时烟消云散,她拚命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因为那丝慵懒迷人的笑容而发狂,甚至吼出母狗发情的长嗥,同时勉强挤出一个几乎不能算是笑容的回应笑容。
“好,那……那就这么决定了。”
风水轮流转得好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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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日本神社的入口,都可以看见一座鸟居(注2),但在伏见稻荷大社(注3)本殿后方却有一条由上千座鸟居连结而成的“千本鸟居”隧道,整整四公里的路程,要走完至少要两个钟头,气势着实壮观,日本人常常沿途参拜祈福,称为“御山巡”。
不过,他们都是在白天参拜的,而冉樱领着邹文乔来到稻荷大社时却已经是傍晚将近五点了。火红的夕阳灿艳艳地挂在群峰间,亮丽的橘红色光晖洒落在朱红色的建筑上,入目竟不觉刺眼,反而暖到了人心窝里,随着微风吹来,空气里隐约可闻到附近人家准备晚餐的饭菜香。
“告诉你,我可是为了你才特地挑这种时候来的喔!”冉樱难掩惧色地说。“这时候是最美的时刻,可是待会儿……”她吞了口口水。“就够你刺激的了!”她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子,但并不表示她的胆子也很大,个性跟胆子是不相干的。
邹文乔瞄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走前一步,换成他领前带着冉樱前进了。
神社内的石刻狐狸都在胸前围着红巾,仿彿勋章似的显得狐仙更形傲慢,绕过主殿往后走去,便到千本鸟居隧道,蜿蜒淌去,沿途居然有许多小祠院或墓冢,这时,邹文乔才知道胆小的冉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一个多钟头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往前望去,一座座的鸟居已看不分明,倒像条巨龙般沿着稻荷山盘踞而上,红色鳞片在黑暗中隐隐闪着诡谲的光芒。
不知从何时开始,冉樱已经紧贴在邹文乔身边,远远看去,好似连体婴一般,每当又走过一座墓冢时,她更是两手死命揪紧了邹文乔的手臂,而且闭上眼拉着邹文乔加快脚步半跑过去。
特别是前方不时传来几个高中女生“ぁ~~”的惨叫声,然后是“恐ぃ!恐ぃ!”的惊惧低喃,甚至还有男孩子压抑的惊喘声,在这种时候,冉樱总是忍不住跟着尖叫起来。叫到最后,当他们终于通过最后一座鸟居时,冉樱的喉咙已经沙哑到差不多没有声音了。
路灯下,冉樱的脸色苍白得比真正的鬼还像个鬼,而且娇躯还微微泛着止不住的颤抖。突然,她震惊地发现,同样不知在何时,自己竟然毫不害羞地抱紧了邹文乔强劲有力的腰部,而邹文乔也很自然地将她护卫在自己的健臂下。
这回应该不是要利用她来惩罚谁谁谁了吧?
于是,冉樱情不自禁地再次涌出满心的感动,阵阵暖流从邹文乔身上传过来,温暖了她的心,也抚慰了她的恐惧。
他果然是有一颗体贴的心,虽然不太常发挥这项潜能。
“嗯!也许我会喜欢上这个……”邹文乔若有所思地回头望着最后一座鸟居。“半夜到墓园里去逛逛,当然,身边还得带一、两个胆小的女人,听她们死命的尖叫,看她们吓得几乎瘫痪,好像满有趣的,如果能骇得她们尿裤子,那就更好玩了!”
冉樱浑身一僵。
这个家伙,真是个大变态!
然后,在稻荷大社旁的玉家旅馆过了一夜之后--
“你喜欢喝酒吗?”
“不讨厌,也不特别喜欢。”
“哦!那就算了,伏见的酒很有名的说。不过……”冉樱把一支从路边摊买来的烤物塞进邹文乔手里。“来到伏见稻荷就不能不吃吃这个。”
“这是什么?”
“烤麻雀。”说着,她又把一片“狐狸面具”塞进邹文乔的另一只手上。
“这又是干嘛?”
“吃呀!你以为那真的是面具啊?笨蛋,那是稻荷名产味噌煎饼啦!”说着,冉樱咬一口烤麻雀,再咬一口煎饼。“ok,我们到醍醐去吧!”
于是,他们便继续往南而去了。
三月初,醍醐一带已是一片春意烂漫,几株含羞带怯的樱花在早开的枝头上低吟着春之曲,清流树影相随,妩媚的风光不输洛东的哲学之道。但邹文乔对那些没兴趣,包括接下来冉樱带他去的地方他也都没兴趣,于是到了最后一天前一晚,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带他去那个她原本不想去的地方了。
他们连夜赶到大阪,翌日一大清早,便从大阪搭飞机到出云机场,再搭车到奥出云(注4),然后按照“樱の屋”的客人给她的草图,冉樱带着邹文乔进入鬼之舌震山区,在一条几乎不能算是路的路尽头,他们找到一栋看上去只要风一吹就会倒塌成几片破木板的烂屋子,瞧那模样,至少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而且阴森森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一、两个奇怪的东西来。
在门口,冉樱再次紧张兮兮地抓紧了邹文乔的手臂。
“人家告诉我说,如果……如果我们能在里头待上五分钟不落跑的话,自然会有人出来招呼我们;可若是我们落跑的话,就不准再进去了!”听她的口气,好像已经打算不用十秒钟就可以跷头了,
“有人?谁?”
“我哪知道,也许是猫叉,或雪女吧!”冉樱喃喃道。
邹文乔狐疑地瞥她一眼,然后探手推开门,可光是那颤巍巍的咿呀一声,就吓得冉樱差点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幸好邹文乔及时一把扯住她,而且硬拖着她走进去。然而,走进去不过三、四步,冉樱就真的尖叫一声掉头就跑了,邹文乔立刻拉住她的手把她拖回来锁进自己怀里,然后兴致盎然地游目四顾。
在昏暗的灯光下,四周挂满了一张张栩栩若生的面具,天狗、河童、猫叉、灯台鬼、白粉婆、阔嘴女、鬼一口、岸涯小僧、玉藻前、网剪……
每一张都活生生得仿佛正在呼出一口口的冷气,从门口飘进来的山风吹得它们摇摇晃晃的,乍见之下,奸像虚浮在半空中飞荡,而且随时都可能会飞过来咬你一口似的,那一双双的眼睛更眨着诡异的色彩,好像无论你逃到哪里,它都能转过去瞪着你一样。
邹文乔这才发现面具并不是挂在墙上,而是用细绳吊起来的。
“这……这就是百……百鬼夜……夜行屋……”冉樱埋在邹文乔怀里嗫嗫嚅嚅的,两手几乎要把他的衣服扯破了。
而邹文乔却满脸兴味地颔首不已。“嗯、嗯……不错,不错,真的很不错,我在欧洲看到的面具和蜡人根本就不能比,嗯……很好,很好……”
好个屁呀好!冉樱不禁叹息了。没想到他真的喜欢这种东西!
出乎意料之外的,五分钟后,出来招呼他们的竟然是一个顶多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正是制造这些面具的师傅,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只是苦了冉樱,不能不陪着邹文乔在那儿耗上一整天。但相对的,她也得到了她的好处。
虽然面具师傅曾经请他们到里间喝茶,但在他们经过一间藏有更多面具,更加恐怖百倍的房间时,邹文乔竟然不愿意去舒舒服服地坐着喝茶,而宁愿进那间屋子里恣意地欣赏浏览,在这期间,他的手臂始终有力地揽住冉樱的肩头,好似预防她逃跑似的。
不久之后,冉樱就忘记她身处在什么样的空间,忘记她刚刚还吓得差点尿裤子,一心一意满足地陶醉在那副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说话时胸口的震动,还有那包围着她的男性麝香味,一股无以名之的幸福感悄然涨满了她整个人,令她喜悦得想流泪。
在这一瞬间,她恍然领悟了。
不知动情在何时,或许时间太短暂,但在这一刻里,当这一份清清楚楚的感动和一种深深的饥渴在她体内回荡低吟的时候,她确实领悟了。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内心因为某个人而觉得充实、觉得满足,或者空虚、或者饥渴,难以克制的对他心荡神迷,仅仅一个凝视,就足以令她心悸不已,他的一句话,又能教她愤怒万分,见不到他心里就觉得好难过,那温柔的拥抱更使她幸福得快要爆炸了,这种干变万化的情绪,只有他能带给她。
当这双臂膀拥抱着她的时候,她终于恍悟到自己早已爱上他了。
不是单纯的仰慕,也不是肤浅的迷恋,而是真实的爱情,是倾心的恋慕。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纵使她一再警惕自己不能作茧自缚,即使如此,她依然无法自己地陷入了情网。
天哪!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入这种困境中呢?
回程的路途上,冉樱异乎寻常的沉默,甚至有点紧张,邹文乔却只是淡淡瞄她一眼,也不吭声。
然后,在等候回大阪的班机前,邹文乔买了一本杂志坐在候机室里看,冉樱则独自一人伫立在窗前,透过玻璃凝望着跑道上的飞机。
怎么办?
一旦了解自己的心意后,明知可能性是零,再与他相处下去便是一种痛苦了,可是,他们至少还必须相处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在这期间,她要如何压抑自己的心情,压抑想将这份感情传达给他知道的欲望呢?
对个性直爽的她,这是多么困难的事呀!
还是直接跟他说她不干了,请他另请他人作导游吧!可是,能拿什么理由做借口呢?说:很抱歉,我不小心喜欢上你了,所以我要离你离得越远越好吗?
哈!她要是这么一说,肯定他会先避她避得越远越好了。
正当冉樱沉浸在一片苦涩的自嘲之中时,忽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喂!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居然都没听到广播,可以上飞机了。”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但当她转过身去一眼瞧见邹文乔时,正在心头徘徊的秘密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我喜欢你!”立刻,她感觉到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僵住了,这才陡然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不由得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没什么用意,只是说溜了嘴而已,请你当作没听到,我……”
她急着解释,但已经太迟了,邹文乔的脸上早已布满寒霜,神情比冬雪更冰冷。
“你自己回去!”他冷冷地说,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可是,邹先生,我……”正欲追上去的脚步在踏出半步后就停住了。
算了,这样不正好吗?
就让这一场梦结束在这里吧!
注1:因为日本古代封爵很困难,所以,在三十三间堂举办射箭,以分出高下来分封官位。
注2:鸟居形式类似中国庙宇前的牌楼,传说鸟居是人通往神界的门户,因此在进入鸟居之后,即等于进入神界,所以必须谨言慎行。
注3:为掌管食粮并守护稻米成长的神社,可以保佑五谷丰收、风调雨顺,类似台湾的土地公。整座稻荷大社都是朱红色,据说是象征秋收果实成熟的颜色。一般台湾人都以为“稻荷”即谷神,也是狐仙,其实狐狸只是稻荷神社的使者而已。
注4:奥出云的天渊据说是日本创世纪神话中出现的八头大蛇--八岐大蛇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