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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眉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上,她看了好几回那两张名片。
她也没想到,以自己的脾气,然没把那两张名片丢掉。
虽说没钱,可是舒眉也有她的自尊心。就算穷,她也看不起那些穿着露装渔网裤在街上招揽生意的站街女。可是现在,难道现在真走到只有去当“婊子”的份了老天又飘起了细雨,舒眉浑身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心冷还是天气冷,舒眉只觉得嗓子里堵了东西,然后一阵一阵地发寒。不懂事的弟弟本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
“姐姐,有人”弟弟突然指着前面说。
原来,已经到家了。细雨蒙蒙中,一排低矮的平房勉强地站在菜地田园旁边。平房是现在已经少见的土砖房,屋顶覆盖着黑色的瓦片、茅草以及青苔。甚至还有两枯黄的狗尾巴草在屋顶招摇。
这就是两姐弟的家。屋子早已年久失修,台风大一点的时候,外面下大雨,屋子里就会叮叮当当地下着小雨。
不过两姐弟已经习惯了,对她们来说,这几间矮房比全世界所有地方都让人温暖安心。
现在,在舒眉的家前面有几个人走来走去,还有吵架的声音。舒眉认得,拄着拐杖骂人的是东婆婆,她的大儿子掺扶着她,并帮她撑伞。还有几个村里人也站在她身后。东婆婆心善又信佛,虽然年纪大了,但素来对两姐弟最好。舒眉打小没什么长辈亲人,所以心中是偷偷拿她当。见到是东婆婆在发火,舒眉一下子从浑浑噩噩胡思乱想的状态清醒过来,牵着弟弟往家赶。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良心啊”东婆婆用拐杖敲打地面。村人也是一片愤怒。
几个穿衬衫皮鞋的人在那说着官话:“东,这是国家政策,是对我们村的现代化建设有帮助的一件大好事。大家要理解政府,将心比心”
“比你妈的心啊”东婆婆的大儿子愤怒道,“二牛子,别以为你当了个小干部就是官了,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想看你有良心没良心。这些年你是一家一家的拆房,一户一户地卖地,把好好庄稼地卖给房地产老板,说是搞什么开发建设。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这么多年房子没看见,你小子肚子大了不少。你以为我们傻啊我们也知道你就是囤地卖地,跟那些房地产老板是一条绳上的你拆别人家的就算了,你别拆这两小孩的屋子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啊”
众人越说越气。
“这两小孩命已经够苦的了”
“也是我们看着长的,多好的两个娃娃”
舒眉听得分明,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些善良的父老乡亲,总算给了她一点温暖。可是她愈发地觉得难受。
“这个是上面政府规定的我也是食人俸禄,替人办事。”当官的牛大叔说。
舒眉经常觉得“官”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有些人只要一沾上官味,说话做事就没了人味。她知道跟这个牛大叔说理是没用的,她听说过这位牛大叔的英勇事迹。前不久隔壁村拆房时,有一位孤寡老人不肯搬,那可是抗美援朝的老士兵啊,牛大叔直接叫来了挖土机,连房子带人一块挖;还有靠马路的张大婶也是不肯搬,牛大叔就说她是钉子户,然后张大婶家的路边小店就莫名其妙被“黑社会”砸了。这么寂静的郊区小村,平时想找个二流子看看都难,偏偏张大婶家撞上了,还把张大叔砍得进了医院。于是张大婶就把店关了,乖乖拆迁。一拆迁,风平浪静。
“看,舒眉回来了”一个村人说。
舒眉压住泪水,拼命朝关心自己的人露出一个笑脸。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让人担心的孩子。
弟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死死抓住舒眉的衣角。
牛大叔转身打起了官腔。他说什么,舒眉都没听得进,舒眉只知道,她和弟弟唯一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这个留有她母亲最后生活片段的地方,就要没了。
“考虑到你已经满了16岁,你弟弟还小。你要是愿意呢,我可以托人找关系把你弟弟送进福利院去。”牛大叔看着弟弟说。
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舒眉知道,有种可恶的人叫做人贩子,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男孩。
“不要”弟弟下意识地抱住姐姐的脖子。小家伙也知道现在生计困难,恐怕他真的担心姐姐不要他。
“我能养活弟弟。”舒眉抱住弟弟,小家伙的头。心里说:我能养活弟弟,不管做什么,绝对不能把弟弟丢给别人。
弟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最后的心灵依靠。
哪怕真的要出卖尊严,她也不能让弟弟受委屈。
舒眉家的平房上用石灰水写了一个拆字,画上了一个刺眼的圆圈。晚上的时候,东婆婆颤巍巍地给舒眉送来了一碗大包。老婆婆没进来,只把包放在门口就走了。
舒眉知道,老婆婆在哭。
东婆婆家的房子也没逃的脱被拆迁的命运,可是舒眉知道,这些善良的村民向来逆来顺受,却在她们这俩孤儿的小破房被拆时站了出来。舒眉明白,那几句看似无用的斥责,就是她来之不易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