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张的又转头看了眼屋子,然后又坐下来看书。
刘少君脑袋一空,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坐下的背影,半晌才放开窗帘收回手,然后推着轮椅回工作室。不过那一整天,她还是只瞪着计算机屏幕,一个字都没打。
翌日清晨没见张鸿羽守候门外,刘少君松了一口气,但心头却有一点……什么呢?或许……是有点怅然若失吧。
“才怪!”她不高兴的出声打断这想法,嘟嚷道:“鬼才会为那王八蛋怅然若失!”真是的,都是她自己老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脑袋才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正常。
“刘少君,你理智点,所有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但却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而是在小说里。尤其是那种不切实际的……”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训话,但最后那两个字却说不出口。
她提了口气重复道:“尤其是那种不切实际的……该死!”懊恼自己竟下意识不肯说出那两个字,她忿忿地低声诅咒。
想想自己的情况吧!她将视线往下移至软弱无力的双腿。
你以为自己还能期盼爱情吗?以这样的半残之躯?
就算将来她终能顺利的站立行走,但仍无法像常人一般自然,有谁会要一个腐了腿的女人?
何况她又无天仙美貌,顶多称得上是中等之姿而已。
“难道你以为那位张先生是被自己的美貌吸引,所以才会在五年后念念不忘的寻找到自己吗?少作白日梦了!”她自言自语的嗤笑着,打消脑海中那个无聊的狂想。
虽然那家伙长得的确是帅了点,但她又不是花痴。
“无聊!”还是去写稿好了。刘少君翻了个白眼,回到计算机前专心工作。
※※※
“你还没见到她?”柯英杰扶了下金边框眼镜,终于将视线离开手上的笔记型计算机,有些微诧地抬头看着张鸿羽。
“她把我关在门外,三天来没踏出门口一步。”张鸿羽叹口气,无奈地爬了爬黑发,然后继续处理积了三天的工作。
柯英杰扬了扬右眉,“真难得,竟然有女人不吃你这一套。”
“你这什么话?”张鸿羽拢聚双眉瞪他一眼,这家伙说得他好家是什么情场浪子、花花少爷一样。
“怎么,难不成你在人家门前守了三天,真是为了那劳什子的责任和愧疚感?”
柯英杰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多年好友,这家伙的责任感也未免太重了吧?
“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张鸿羽手边工作未停,狐疑地反问。他本来就是因为对刘少君有着深深的抱歉和罪恶感,以前是不知道,那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当然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他有责任要照顾她。这有什么不对?
“为了再续前缘啊,她不是你以前的女友吗?”瞄他一眼后,柯英杰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边说边继续用鼠标在计算机里找东西。
“以前的女友?!开什么玩笑?你听谁说的?”张鸿羽吓了一跳,倏地抬起头来。
“不是吗?”柯英杰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还在操作他从计算机中叫出来的图档。
“当然不是,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当年公司里还曾有人拿我们俩办公室的差异性当笑话看,她的被人称是南区的样品屋,我的则被人说成是北区的垃圾堆。”
垃圾堆?柯英杰下意识环顾文件四散的办公室,扯了下嘴角想着,形容的可真是好啊!
张鸿羽嘴里不停,继续说道:“她喜欢安静,我喜欢热闹。她爱吃甜点,我爱吃咸食。她看报纸看的是产经生活娱乐版,我看的却是产经社会体育版。我用抽烟来提神,她则是以喝茶来提神。随便数数就有这么多的不同点,你想她怎么会是我的前女友?”
“有一点相同,你们都看产经新闻。”柯英杰视线仍胶着在计算机屏幕上,眼也不抬的挑出他的语病,然后慢条斯理的道:“何况有谁规定兴趣不同、生活习性不同,就不能是男女朋友?再说如果你对她不感兴趣,怎么会知道人家那么多喜好?”
“那是因为五年前常常有人拿我们做比较,三天两头就有人在我面前提到她,我想不知道都很困难。”当然有大部分是因为看了辰天的那份调查报告,他不知为何非常仔细的看完那资料,而且还对其印象深刻,不知不觉中把她的习惯拿来和自己的对照。“是吗?所以说,你对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也没想过打她的主意?”柯英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快速的写了个简单的程序,又叫出另一个声音档,如了上去。
“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有责……”
张鸿羽话还没说完,就见柯英杰将笔记型计算机整个转过来面对他,屏幕上赫然出现刘少君的容颜。
“你搞什--”他顿了一下,要再开口,却见屏幕上的人竟然张嘴说话了。
“我爱你。”声音很怪,却很清楚。
他的心脏停了一停,整个人呆住。“什么?!”
柯英杰又按了下输入键,只见计算机中的刘少君又开口重复了句:“我爱你。”
这次张鸿羽终于回复神智,看清了那只是计算机合成出来的东西。他迅速的站起身,伸出手将笔记型计算机抢过来,“拍”的一声盖上,整张脸涨得通红地瞪着柯英杰,粗声粗气的道:“别开这种玩笑!”
“只是责任,嗯?”柯英杰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对!”张鸿羽抓着笔记型计算机坐回椅上瞪着他,边忿然地回答。
“你真这样认为,我也没话说。喂,计算机还我,我还得工作。”他敲敲桌子,向张鸿羽讨计算机。
“这台是我的!”张鸿羽怒瞪着柯英杰。刚刚他只是摆在桌上而已,这家伙顺手拿去玩,竟然把刘少君的照片图档叫了出来,还写了这鬼程序开他玩笑,害他愣了一下。
“啊,是吗?”经他这么一提,柯英杰也想起来了。他耸耸肩站起身,在走出办公室前丢下了一句:“也对,我的计算机里没这么阴郁的照片。”
张鸿羽下意识的想开口替她辩解,但最后隐忍了下来。等柯英杰出去后,他才将计算机打开,瞪着那张她双眼低垂的照片,不觉伸手触摸屏幕上她的脸颊。她不是阴郁,她只是不快乐而已。
※※※
既然知道守株待兔等不到她,那他也不再整天守在她家门口浪费时间,张鸿羽发挥出以前当业务员的功力,改成每天下班后去拜访她。
他非常相信“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一天两天不行,三天四天不行,他就不信一星期两星期每天这样来打扰她,她还会坚持不见他。
几天下来,他一下班就到她家门前站岗,而刘少君未有丝毫软化的迹象,他只好继续站下去。
其实,屋子里的人早被他这行为气得七窍生烟了。因为他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并不犯法,她既不能拿扫把赶他,又不能报警抓他。
这几天被他这样一搅和,刘少君也没心情工作,三天写不到两行字,再这样下去,她这个月就甭想交稿了。
越想越火大,她一气干脆把作息时间调整过来,改成下午四点开始睡,睡到半夜一点再起来,来个眼不见为净,假装没他这个人的存在。几天后,她的稿子总算有了点进度。
这天晚间十点,尹秀娟给她的那支行动电话突然响起,原本就浅眠的刘少君立刻醒了过来,抓起电话。
“喂?”
“少君,是我。”尹秀娟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抱歉,我明天有急事,没办法陪你上医院做复健。”
“没关系。”刘少君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点。
“我会叫阿忠过去接你上医院,等好了再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是不认识路。”“你确定?我就是怕你不认识路,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回家,会赖在马路上哭得淅沥哗啦。”尹秀娟讥笑着说。
“去,你才会赖在马路上哭啦!”
“哟,说起粗口来了。不行喔大作家,你这样会破坏自己的形象的。想你年纪也有点了,人老珠黄若再加上没气质,小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啧啧啧,真难得呀,没想到咱们尹大姊头竟然会用‘粗口’这词儿,还真是让小妹我惊讶万分啊。”刘少君啧啧称奇,不甘示弱的回她一记。
“呵呵呵呵,你不知道吗?大姊我是很高库拉斯的。”尹秀娟发出有如白鸟丽子般的笑声。
“什么‘高库拉斯’?”刘少君一下子有听没有懂。她只听过酷斯拉,什么时候跑出一个高库拉斯了?
“看吧?以前教你好好念书你不念,高库拉斯就是highclass,很有水准的意思啦!”
天啊,她英文是这样翻译的?刘少君听到她蹩脚的中英翻译,再也忍不住的爆笑起来。“哈哈哈哈,那不是那样说的啦!”
“哎呀,随便啦,大家有听懂就行了。”
“什么?还有人听得懂啊?”她张大了眼拿着话筒,边笑边间。
“废话,当然是有人听得懂,我才会说啊。我那班小弟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们要是听不懂,我讲给屁听啊!”
“是是是,大姊说得都对。”刘少君边笑边附议,“反正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就算迷路也绝对不会赖在大马路上哭的,我最少也会打电话过去,哭给你听,这样行了吧?”
“ㄟ……勉强可以啦,手机记得要随身携带,有事情就call我,知不知道?”
“知道,我保证绝对一定不会忘记的。”刘少君有些无奈的笑着保证。
“好啦,就这样了,你早点睡,明天早上九点记得去医院做复健。”
“ok,拜拜!”
刘少君挂掉电话,摇摇头重新调整闹钟,打算今晚好好补个眠,以应付明天的诊疗复健。
放好闹钟,她迟疑一下,然后伸手掀开一小块窗帘朝外看去,昏暗的街灯下没见着人影。她再仔细梭巡了下,才发现那家伙学聪明了,这次没站在大门前,而是待在他的轿车里。
皱了下眉头,刘少君放下窗帘、躺回床上,她瞪着天花板,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她还是希望他能早早放弃这种无聊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