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下着雨,雨水模糊了车窗外的景物,楚蒂启动雨刷拨开车窗上的雨水。她眼角瞄着他像个好奇宝宝的望着街上的景物,整张脸几乎贴在玫璃上,像是在看海底奇观似的,只不过海水换成雨水,成群的鱼换成拥挤的人潮罢了。
车窗玻璃很快被他呼出的气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他看着那片白雾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神情因为瞧不见外头而沮丧。
楚蒂知道他怯怯的望了她一眼,立刻又转头看向那片白雾,他脸上透着渴望却又不敢打扰她,只是不断地重复这动作。
当他第四次转头时,刚好遇到红灯,楚蒂煞住车子,然后拿了张面纸探身过去,替他擦掉玻璃上的雾气,“看,这个擦掉就看得到了。”
他睁大了眼看着她三两下就擦掉那片雾气,脸上浮现崇拜之色。
楚蒂又抽了一张面纸塞到他手上,指着玻璃道:“再有雾气,擦掉就好了,知道吗?”
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点头如捣蒜,下一秒整张脸又贴上了窗户。
见他像孩子般的动作,楚蒂忍不住微笑,如果他一直保持这样,她相信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到哪去的。
绿灯亮了,雨仍在下着。楚蒂开着车子载他回到位于半山腰的家,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别墅。
将车开进车库,楚蒂牵着他进门时,不忘检查保安系统,这地方是她在几年前买下的,因为工作的关系所以很少回来,罗芸怕有人闯进来,替她做了不少安全措施;
其中一项便是这的警报系统和蓝星的主电脑连线,若有人闯入,罗芸立刻就会知道。在电子自动防卫系统方面,罗芸是比她好上许多,所以楚蒂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注意到他走没几步便开始喘气,楚蒂扶他坐到沙发上。
“肚子饿不饿?”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汗水,楚蒂发现自己有点心疼。
“饿。”他看着她,点头回答。
“我去煮东西给你吃,你乖乖的坐在这,别乱跑,知道吗?”
“嗯。”他又点点头。
楚蒂笑着摸摸他的头,便转身走进厨房煮饭。
她很快的炒了个火腿蛋炒饭,端来客厅就见他已在沙发上睡着了。当他闭上眼沉睡时,楚蒂总是很难想象眼前的男人和先前那孩子气的人是同一个。
她早就把他那头染发剂洗掉了,顶着一头白发的他竟还能看起来无比的性感,上天造人真是不公平,不是吗?
若非他现在是这样的状况,她想他身后肯定会跟着一群女人,但那面绝不会有她,或许她会多看这帅哥两眼,但绝不可能想要认识他。但命运是很奇怪的东西,此刻她竟然想知道原来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楚蒂想叫醒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他醒来后的日子是一片混乱,在医院与工作之间奔波,竟让她忘了他名字这件事,因为医生、护士都认为他是她先生,所以总叫他楚先生,而她和其它人说话时也跟着叫他楚先生,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应该另外找个名字来称呼他。她伸手轻轻将他推醒,“吃饭了。”
他睡眼惺忪的咕哝一声,翻个身又继续睡。
楚蒂拍拍他的脸,“起来了,先吃完再睡。”
他睁开眼试着清醒过来,楚蒂将盘子交到他手上,他这几天情况好了很多,已经能自行吃饭了,只是运动量不足所以体力还很弱。
他拿起汤匙开始吃起饭,双眼却几乎快闭上了。
“来,喝口水。”楚蒂倒了杯水给他配炒饭。
她见他喝了水,果真稍稍清醒了,便蹲在他身前问:“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话才说完她就发现自己问了个十足愚蠢的问题,他怎么还会记得,要是他记得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他停下吃饭的动作,面露笑容兴奋地回答了一个让她吓一跳的答案。“我记得。”
“什么?!”怎么可能!楚蒂瞪大双眼,激动得差点打翻桌上的水杯。
“我记得啊!叫楚先生!”
楚蒂惊愕地望着嘴角还带着饭粒的男人沾沾自喜的样子,她过两秒才反应过来,跟着坐在地上大笑出声,无法遏止。
我的老天,这家伙真是有够宝。他竟然以为他的名字就叫楚先生!但说实在的,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自从他清醒后,医院每个人都叫他楚先生,可是楚蒂还是无法停止笑意。她只要一想到他在和人互相介绍时,伸出手和对方说:“你好,我是楚先生。”的情景,她就忍俊不住;或许他还要附加解释,我是姓楚名先生。
他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笑开怀。
楚蒂笑看着他,无力的摇摇头,“你不叫楚先生,知道吗?”
“那我叫什么?”
是啊,叫什么?她拿掉他嘴角的饭粒,瞧见她在几个月前就发现的眼角细纹,那时她曾猜测他年纪到底有多大,三十几?或许四十?本以为他清醒后便能知道,谁晓得现在不只得猜测他的年龄,还得烦恼他的名字。
“你想叫什么名字?”她干脆问他。
“楚先生。”他说着再吃一口饭,眉宇间有着固执。
“不行。”笑意又染上唇角,楚蒂摇着头否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总不能说因为那是我丈夫才有的称呼吧?楚蒂有些哭笑不得。
突然想到,那也得她丈夫入赘才会跟着她姓;看来医院的人自以为她冠了夫姓,所以才会叫他楚先生的。“这样吧,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蒂蒂。”他认真的看着她想也没想就回答。
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楚蒂愣了一下,胸口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拜托,别拿那低沉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我不算,还有没有别的?”她避开他的双眼,心想他被枪打中前肯定是个很会甜言蜜语的家伙,或许她低估了这男人,他若总是这样对女人说话,等着爬上他床的女人也许不是一群,而是一大群。
他侧着头看她,然后指着墙上,“我喜欢那个。”
“哪个?”她站起身回头看他指的东西。
“这个。”他端着盘子站起来走到墙边,手指着墙上的一幅画,笑着说。
楚蒂怪异的望着他,“你确定?”
“嗯。”他点点头,又塞了一口饭。
楚蒂看看那幅画,再瞧瞧他,不认为那画上的东西能拿来当人的名字。“你要不要换一个?”“不要。”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呃,好吧。”楚蒂望着那幅画,她记得那只动物有个名字的。嗯,如果她没记错,罗芸送她这幅画时曾告诉她,它叫杰克。
楚蒂转头看他,“你以后就叫杰克。”
“好。”他心满意足的吃完最后一口饭,将盘子递给她。
楚蒂洗好碗盘,带他到二楼的客房就寝。等他睡着后,她这才下楼整理他的行李,事实上他也没什么行李,只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罢了。
当她经过那幅画时,不由得停下脚步观看。那幅画色彩对比强烈,几乎是完全的黑白,背景是黑夜,一轮明月高挂夜空,一只白狼正蹲坐在高楼上,目光炯炯的望着她,或者应该说是正在看画的人,还是画这幅画的人?她不知道,只觉得它的目光很诡异。
楚蒂仔细仔量着那只狼,想起罗芸说过,这只白狼是只宠物,说实在的,她很难想象。这只美丽的动物显然并不觉得它属于任何人,它那目空一切的眼神可能认为它才是主人,而养它的人才是宠物。
她瞥了右下角的签名一眼,上面只签了一个“诚”,字迹十分潦草,让人几乎无法辨认,后面写的日期则是两年前的十二月一日。
真巧!楚蒂扬高一边眉毛,那是她和罗芸的生日。
她以前从未仔细注意过这幅画,只是觉得很好看,便将它挂在客厅,直到楼上那男人注意到它前,她从来没想过要知道这画是谁画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楚蒂才发现她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她无力的翻个白眼,老天,她竟然在和一幅画的动物说话,要被人看见,铁定当她是神经病。
※※※
“喀”的一声,楚蒂在瞬间清醒,一手拿出枕头下的枪,随即翻身下床潜至门旁。她放慢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也清楚听见那想闯进她房的笨小偷沉重的呼吸声。
那人再次试着转开门把,这次门开了,她拿着枪托就想把他打昏,却听见他出声唤道:“蒂蒂。”
该死,是杰克!她落下的手及时改变方向,重重地敲到门框,发出一声巨响。
“我的天,你跑来这做什么?”她伸手打开灯,只见杰克抱着枕头一脸委屈的看着她,泪水在眼眶打转。
“别哭出来!三更半夜你不睡觉,跑到我房做什么?”楚蒂生气的瞥见被她打凹的门框,她手劲一向不小,如果他没出声,凹下去的就是他的脑袋了,这笨蛋!
“我不要一个人睡。”杰克怯懦的向后一缩,将眼泪眨回去。
“你必须一个人睡!”她对着他咆哮,“立刻给我回你房去睡觉!”她已经缺眠好几天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觉,这家伙竟然跑来吵她,且害她差点又在他头上弄出另一个伤口。
杰克一扁嘴,低下头,垂头丧气的转身出去。
楚蒂见他那副模样,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她没权利对他那么凶的,这男人会这样都是她害的。
她双手抱胸咬着下唇,该死,她一定会后悔的,但明知道如此,她还是放缓了语气唤道:“杰克。”他立刻停下来,双肩一耸一耸的转过身来。
老天,这家伙又哭了。罪恶感又加上了愧疚,她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到三十几岁还那么爱哭的,而这又是她的另一项罪过,她相信无论从前的他是怎样的人,一定会因为这点而怪罪她的。
“真是的,你别哭了。”她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走到床边,拿面纸给他擦眼泪。“别哭了,你是个成年人了,别老是掉眼泪,会被人笑的。”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睡啊。”杰克吸吸鼻子,一想到一个人睡就觉得万分难过,眼泪又掉了下来。
楚蒂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半晌才叹口气道:“算了,你可以睡这,不过只有今晚!明天晚上你一定得回自己房睡,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