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堂里业已乱成了一锅粥,众人均被小二的话吓得面无人色,魂飞魄散,哪还有什么心情喝酒聊天,都恨不得自己多长条腿。顿时,桌椅倒地声,碗杯碎裂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人心急的跳窗而出,弄得惨叫连连。
李牧呆了一阵,被混乱声惊醒过来,脸色有些苍白,环目一看,见众人哭的哭,喊的喊,乱的不成样子,还有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全身发颤,竟然忘记了逃跑,再一看椅子下面早已湿成了一片,不由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逃命!”
他这一声怒喝乃是用真力吼出的,当真如晴空霹雳,震耳欲聋,那些浑身禁脔的人象是受了某种刺激一般,狂叫着四散逃跑,速度竟然比先前跑的那些人还快。
李牧感叹的摇了摇头,见偌大一个旅店里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而官道上却依然人群汹涌,混乱之极,当即破窗而出,飞到一栋房屋的屋顶上。
突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不等李牧反应过来,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惨叫。这两声惨叫悲凄之极,充满了临死前的恐惧和痛苦。
李牧苍白的脸庞似乎又白了些,循声看去,不由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西边村子中,不知何时已起了一股黑气,浓如黑墨,翻涌不止。陡然一声雷鸣,风卷残云,一片肃杀之意。那两声惨叫正是发自黑气笼罩的西村中。抬眼看去,远方数峰只剩下了一片朦胧,漫天漫地的急风响雷。
李牧站在屋顶之上,死死盯着这股黑气。他心知那不可一世的玄武就在那黑云中行凶作恶,短短的时间内已经不知夺去多少人的性命,吸食了多少人的脑髓,看着身下仓皇逃命的人群,他不由一声悲叹。
他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却不料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迅猛,看来这玄武已经完全被天戈戟所魔化,再无顾忌,变得越来越嚣张。
忽然,那股黑气一卷,盘旋而起,迳直便往村外而去,朝着官道方向而来。它速度极快,转眼即至。
李牧眼尖,一眼看见那黑云过处,立刻有十来个村民被卷进云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失无踪。而更多的村民则尖叫着徘徊在黑云之下,眼看着就要被黑云吞噬。他脸色一沉,再无迟疑,也不见如何作势,魁梧的身子霍地拔地而起,直插入黑气之中。
他根本别无选择,若是自己再撒手不管,只会有更多的人丧命于玄武之手,至于他自己的生死此刻早已置之度外。
黑暗中不知名处,传来了一声微带讶异的声音:“咦?”
几声闷响,黑气霍然止住,在官道上空盘旋不去。
李牧狂喷着鲜血从云中倒飞而出,速度之快,简直比去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倍,接连撞破几道墙后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黑云如墨,狂风卷地。
黑气中传来一个沙哑声音,道:“你是谁?敢管我闲事?”
李牧踉跄着爬起来,他面容扭曲的变了形,头发根根倒竖,身上的青袍片片褴褛,满脸的血污,那血水拌着冷汗如雨而下,再一看,他的右手竟然被硬生生的扭断,那血肉模糊的断臂处竟有丝丝黑烟冒出,凄惨之极。
他却什么话也不说,也没有扭头看伤口一眼,只是眼中闪烁着任何人也扑灭不了的火焰,脚步也越发坚定,走到那黑云的跟前,背对着逐渐远离的人群,钉子似的站在了那里,像一座巍峨雄伟的大山,任*也不能动其分毫。唯一的左手紧紧的把一把黑色的长刀缓缓的举到额前。脸上黑气越来越重,嘴角也不断流出血来,似乎已是难以支撑,但仍然强撑着不愿倒下。
一个人,一把刀,面对整个世界,也绝无退意。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尽可能多的撑久一点,让这里的城民能够跑的更远。
正在疯跑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幕令他终身难忘的场景。那男子的背影,没有一丝慌张,是那么坚定,残缺的断臂抹着一股异样的艳红,漆黑的长刀遥指苍穹,带着一丝决然和凄凉。忽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猛的一热,有泪花闪动,那一刻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眼中只有这男子坚持的背影。他猛的回头,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加快了步伐赶上了前面的人群,只是那眼泪终究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黑云一阵蠕动,一道深红异芒在其中闪了一闪,刹那间官道周围,狂风大作,魔气大盛。那风呼啸而动,竟然平地卷起那栋李牧曾经待过的三层旅店朝着李牧当头压下。
李牧眼中陡然抹过一丝血样的深红,左手长刀猛然朝天一劈,一道弥天盖地的刀气陡然划破苍穹。
一声惊天巨响,旅店应声而破。无数砖瓦纷纷扬扬的落下,瞬间覆盖了李牧周围十丈方圆的空地。
“修为还不错嘛,嘿嘿,正好可以借你的脑髓一用,胜过那些草民千倍。”沙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夹杂着些须的兴奋和贪婪。
李牧脸色越发红艳,宛如要滴出血一般,那目光却依然坚定,心中的那股的信念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一身青衣飘飘,有风吹过,白衣角吹起,仿佛下一秒就要飞上九天,但身影还是紧紧的站在那,任凭雷打不动。有谁知道拥在怀中被长刀掩盖住的手,手指紧紧的插进手心里,隐有血光闪出,还在微微的颤抖。
他的下半shen深陷青石地中,坚硬的泥土业已没到了膝盖。深红的近乎发黑的浓血不停的从他嘴角流出,染红了周围的一片土地。
听到玄武的声音,他眼中掠过一丝凄凉之色,但在顷刻间便被另一种坚毅决然之色所取代。风,从身边吹过,千万年未曾改变。
下一刻,那黑云蓦然从天而降,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地。
在魂消魄散的前一刻,李牧分明看到了那个在黑云中翻滚腾跃,闪着一双深红血眼的玄武正对着他露出贪婪,丑恶的嘴脸。突然,那玄武化做了一条黑色的巨龙,仰天一声龙吟,朝着他电闪而下。
那一刻,他突然微微一笑,带着一种临死前的安详,带着身后万千个活着的生命,带着对无数人深情的思念和祝福安静的闭上了眼。手中的长刀哐啷一声掉了下去,直直的插进地里,发出铿锵尖锐的声响,竟是那么的凄凉。
……
龙吟声渐渐远去,黑云不再,阳光普照。
李牧仍然倔强的矗立在村头,背对着古老的官道,面向着巍巍的群山,那种姿势没有丝毫的改变,那股坚强在风吹云压之后依旧那么浓烈。
只是……他的头不见了。
那颗曾经高傲的头颅如同风一样消失了。
浓黑的血依旧汩汩的从断颈处冒出来,带着些须的热量。
那把黑亮的长刀也静静的插在他身前的土地上,寒光幽幽,犹如一座不倒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