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记挂着大荒寨的事情,第二日一早,吕映波便已经转醒。
王安风夜间打坐数次之后,如常安睡,入四品之后,他现在内气满溢,只恨不得将基础压得再结实些,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出门之前,王安风脚步微微顿了顿,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两根筷子,手指微微顿了顿,然后本能一勾,气机引动,两根竹筷直接出现在他手中,随手掰开,然后引动天机,算了一卦,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唔,大吉。”
袖口一拂,将两根筷子重新送回原位。
断了刀刃的墨刀收好,放入刀鞘当中,随身携带。
外面顾倾寒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生哲瀚昨夜跟了对方一路,把路都给认熟了,驱马徐行,一路顺当,等到马车速度放缓下来的时候,旁边就已经是一个颇为雄武的门匾。
门口倒插兵器架,左右各有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背刀守卫,臂膀肌肉贲起,虎口厚厚一片老茧,显然是习练刚猛刀法的好手,生哲瀚驾车直勾勾往这边过来,当下便吸引来这两名护卫的注意。
左手边那大汉皱了皱眉,往前一步,挡在马车前面,声若洪钟,道:
“此乃本城马帮,来客止步,下马!”
言语声中,他已经提刀在手,身形微伏,马刀连鞘比了个架势,蓄势待发,隐隐逼迫,正往里走的一名商户见到此招,禁不住朝着旁边的护卫道:
“果然不愧是这一带声望最高的马帮。”
“只是护卫弟子,就有这样一手颇为高明的拦刀势,马帮当中那些真正叫出名号来的高手,定然是十分不凡。”
那护卫摇头道:“东家有所不知,这汉子就是马帮中的一位好手,号称铁索拦大江,一手拦刀势练的炉火纯青,劲气含而不露。”
“这马车要是不停,怕是要吃些苦头。”
那商人恍然点头,脚步停下,打算结交一下这位铁索拦大江。
这边高招已出,却见那生一双凶狠倒三角眼的车夫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仍旧驱车入内,前面刀客见他无视自己,隐隐激怒,手中之刀转了一个身,以刀背对敌,手腕一震,就要出手略施薄惩。
车夫右手一抖,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脆响,已经缠住那马刀刀柄。
再下一刻,不见用力,号称铁索拦江的刀客手中兵器竟然直接脱手飞了出去,在空中打了个转,铮地一声倒插在地上。
那刀客只觉得手腕剧痛,见那马鞭又起,破空声音凌厉,只觉得头皮发麻,暗道一声糟糕,却听到了淡漠声音开口,道:
“停手罢。”
车夫手中的皮鞭原本就要击在刀客背上,突然转了个弯,重新回来,收发自如,几如灵蛇一般,这般手段,更是令那刀客心中畏惧,见到马车此刻也已经停下,当下稍微安心,这一次开口就客气许多,道:
“这位大爷,来我们马帮,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生哲瀚神色傲慢,道:
“我们公子有一件大买卖要和你们大当家的说一说。”
那刀客见状心里一跳,小心翼翼道:
“那敢问几位大爷,先前可曾经有约吗?”
“咱们大当家的最近事情比较多,须得要先打个招呼才成……”
生哲瀚眉毛一挑,心里凶狠气息发作,手里面皮鞭一抖,在空中发出嘶嘶破空,冷笑道:
“怎么?区区一个小马帮,脾气和规矩这么大?!”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知道的是马帮的‘锅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王公贵胄。”
“让你们大当家的出来!”
“老子倒要看看长什么模样,能有这么大的规矩!”
生哲瀚这段时日表现得老实,但终究还是黑榜中人,并非善类。
只是马帮常与马贼打交道,在外面遇到了匪徒,也并非次次厮杀。时日渐久,成员之中,自带有三分匪气,和和气气去说,反倒会给这些人看轻了去,觉得你软弱可欺。
江湖行走,并非一直和善就好,对付这种人,就须得要用更凶恶的人物才能够镇地住。
那守门的刀客当下额头冒汗,颇有些左右为难,眼前这位高手他惹不起,但是大当家的规矩和武功,他更是惹不得,当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正当生哲瀚那双三角眼里戾气逐渐滋生的时候,里头突然传出了一声大笑。
旋即屋后转出一人,身材高大魁梧,仿佛铁塔,漆黑浓密的胡须用铜丝绑缚成一股一股,双眼明亮,大声笑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朋友,这么大的脾气?我还在后面,就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铁索拦江’行了一礼,声音压低,道:
“大当家的……”
那大汉一摆手,道:
“事情如何,我已经听得清楚了,你先下去罢,这位客人的手段高明,可不是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够比得上的,再说了,咱们马帮大开四面门,迎八方客,哪里有大买卖来了不去做,反倒要把客人往外面撵的道理?”
“这位兄弟你说是不是?”
生哲瀚冷笑了下,放下手中马鞭,道:
“还是大当家的明事理。”
“要不然我还要想着这马帮的生意怎么能做的下去。”
大汉毫不在意他话中的暗刺,大笑两声,大剌剌一抱拳,道:
“在下勃孟,是这马帮的头儿,见过诸位了。”
“还请诸位随在下来,有什么生意,咱们入内详谈!”
生哲瀚转过头去,问了问马车中王安风的意思,然后才放慢了马车速度,将这一辆看上去颇为朴素,实则是用一地诸侯王座驾拆卸换来的马车停放在了马帮的前院里。
顾倾寒早已经轻轻跃下马车来,将马车车厢的门打开,站在地上,微微躬身,迎车内两人下来。
顾倾寒那轻巧一跃,已让勃孟神色微微变化了下。
当看到其中踱步走下一人身穿黑衣,腰挎横刀时候,心中莫名有些许熟悉的感觉,但是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真要去想,却又一片模糊,根本想不清楚,不由得皱眉。
旋即便有看到披着斗篷的吕映波,走动时候,斗篷缝隙微微开合,隐隐能够看得到女子面容,毕竟是一位四品武者,气度自然不同凡响,勃孟心神不由得一晃,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下意识将那疑惑放后。
哈哈大笑道:
“果是贵客!”
“请,诸位,请!”
………………
马帮中堂是这一片驻地当中最大的建筑。
分有两层,第一层是大堂,正上方一座牌匾,下面是红木大椅,虎首嘶吼咆哮,威风凛凛,左右各自排开三张椅子,颇有几分威严气度,屏风后面是帮主的静室,上面还有一层,平素是帮主休息时的住处。
此刻二楼上却已经暗自潜伏了十多名好手在,昨日王安风等人曾经见到过的那位三爷也在其中,各自都屏息凝神。
勃奎从窗格中,看到了自己大哥引着突然来访的三人入内,不由得微微吸了口气,右手握紧了那一把镶铜弯刀,眼睛里面异色闪动。
昨夜得到了消息,他们刚刚还在商讨,怎得突然有这样的不速之客?
难不成是走漏了风声?
想到这件事情暴露之后的后果,勃奎不由得将刀握地更紧了些。
刀柄上传来冷意,隐隐有针刺般的感觉,直入到他骨髓深处。
“哈哈哈,地方狭小简陋,让几位贵客见笑了。”
“来人,上茶。”
勃孟入内,大笑两声,邀众人落座,然后便有身穿劲装,打扮利落的弟子送上了热茶,勃孟抬手喝了一口,看向生哲瀚,这才笑呵呵道:
“不知道这位兄弟刚刚提的买卖是什么?”
“我也得看看手下的弟兄们能不能有这个胃口吃得下这么大的买卖,虽然说钱财万般好,可是也不能够为了钱,就豁出命去不是?”
生哲瀚看了一眼王安风,后者面无表情,当下便心领神会,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捏着杯盖,慢条斯理拨弄热气,神色似笑非笑,道:
“原来大当家的还真到这么个道理,我几乎以为你是要钱不要命的。”
勃孟大笑摆手,笑叹道:“不行了,不行了,年轻的时候倒是有这样的闯劲儿,现在手底下有那么多兄弟,都是拖家带口的,我自己不要命,也不能够连带着兄弟们一齐到下面去啊,那不得留下娘儿俩喝西北风?”
生哲瀚点了点头,道:
“看来,大当家的是把手底下兄弟的性命,看得比千两黄金都来的重要。”
勃孟斩钉截铁道:“自然如此!”
生哲瀚脸上露出微笑,道:
“那么这事情就好说了。”
“把昨天的消息告诉我,免了你兄弟们的死劫。”
“当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了。”
“怎么样,干不干?”
王安风正在饮茶,手掌忍不住微微一颤,险些将口中茶水喷出来。
??!
生哲瀚先前说此事他可以为之,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好法子。
这不就是上门勒索敲诈么?!
根本就不应该对这两个家伙抱有哪怕一丝丝的期待。
勃孟脸上的微笑凝固了,过去了数息时间,一双眼睛看了看低头喝茶的王安风,又看了看绷着一张脸的吕映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慢慢道:
“哈哈,客人说的是什么话?”
“咱们马帮自然是信誉第一,答应了客人的货物消息,怎么可能转告其他人?还请几位勿要捉弄在下了。”
“若是有正当的事情,咱们就做。”
“若是没有,那么在下还是有些事情要忙活的,就不陪着诸位了。”
说着端起茶来,一双眼睛微微眯了眯,仿佛一尊铁塔端坐,心中实则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得这么镇定,并非他定力不够,委实是王安风几人过来的时间实在是太好了些。
他们刚刚还在静室当中争论此事应当如何行事,怎得突然就有人来闯门,还指明了就是要昨天的消息,这可不是太巧了么?
这事情危险是危险,可假若能够做成了,有大好处,不能给旁人占了去。
心念至此,勃孟眼底浮现一丝冷意,端着茶盏,貌似要喝茶润嗓,实则五指之上,已经加大了力气,只要他将这茶盏狠狠惯在地上,砸碎出声,二楼上埋伏的好手就会一齐杀出,将这几人团团包围。
眼前也就是那两个仆人打扮的有些功夫,剩下一男一女倒是看不出什么武功来,又年轻的很,自己一帮人等会儿齐齐上了,先将这几人扣下再说,拷问出来对方的目的和打算,要放要杀,再做其他考虑。
最不济下了狠手,就算是后面来头不小,也不是压不下去了!
心中想法浮动数次,却仍旧有一丝顾虑,未曾彻底下了决心。
生哲瀚再度施压道:“大当家的还是不要再在这里装糊涂的比较好,若是不答应的话,今日出去之后,我等就会将这件事情告知全城,乃至周边数城,我们没有好处可占,让你们也两手空空回去。”
勃孟闻言心中禁不住有些怒气,尚未回答,从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旋即破空声音暴起,一把黑黝黝巨斧撕扯空气,恶狠狠地劈斩下来,生哲瀚心中一惊,朝着旁边滑过数尺,
那巨斧轰地一声重重砸落,已经将生哲瀚原先坐着的椅子直接砸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