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下山,可以行动么?”
药力在体内化开,孙任挣扎着站起来,搀扶着自己的妻子,重重点了点头,王安风将孙晓燕抱起在怀,小小的身子,很轻盈,在微微颤抖着。
走出门外,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又围上了许多的人马。
这里是方圆数百里首屈一指的大寨子,属下人数极多,孙任咬了咬牙,俯身拾起了一把钢刀,其妻子手中也握着一柄匕首,王安风眸子淡漠,右手持刀,将怀中的小姑娘交给她的母亲。
孙晓燕一双眼睛只是看着他。
王安风左手微微一动,身上大氅突然落下,侧面看去,一道道明亮的夔雷纹像是水波一样,微微拂动着,将小姑娘视线遮盖住。
手中刀扬起。
微微停顿了一息。
旋即刀光如同浪潮暴起。
孙任接下来的时间里面,经历了这一生最为危险,也最为安心的经历,任由有多少的敌人冲上来,都仿佛撞击到礁石上面的海浪,被一道道刀光劈落。
直到已经站在了地面上,他仍旧有一种如在梦中的虚幻感觉,脚踩在地面上,仍有些许飘然不着力,仿佛踩在空气上。
王安风方才牵了两匹马给他们,淡淡道:
“我的坐骑会带你们去最近的城池安顿。”
“之后你们径直前往雄城。”
孙任回过神来,将手中刀扔在地上,一下子大礼拜下,口中哽咽道:
“救命之恩,不知该如何报答,请受一拜,愿有千金相送!”
那女子同时拜下,拉了拉还有些茫然似的小姑娘。
小姑娘抿了抿唇,抬手把蝴蝶簪子拿下来,递过去,道:
“谢谢阿叔……”
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孙任一急,刚要伸手拉下女儿的手掌,却看到前面那总也冷冰冰的青年竟然伸手接过了簪子,把玩了一下。
是握刀杀人,血流滚滚不曾留情的手掌,现在同样在为小姑娘簪好黑发,然后看向愿以千金做酬的豪商,声音仍旧冷淡,道:
“报酬,昨夜已经给过了。”
孙任微微一愣,先是不解,旋即想到了昨夜女儿给这冷漠之人的一块果子,双眸瞪大。
片刻之后,骏马嘶鸣,赤色瘦马在前仿佛一团烈火,孙任三人骑了两匹马,紧紧跟在后面。
孙任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孙晓燕趴在父亲的怀里,一双眼睛看着墨色的大氅抖动,看着一道道明亮的夔雷纹。
那个人的背后仿佛披着一整片的长空。
……………………
大荒寨,聚义厅。
上首四字横联——替天行道。
下面坐着几人,为首座椅双手抚手处有虎首,坐着一人,年有四十余岁,身材粗矮,穿一身文士长衫,腰佩玉佩,蓄着长须,模样倒有几分儒雅。
下首一者是个黑粗大汉,天气寒冷,仍旧袒露胸膛,露出一片如同黑熊般的黑毛,嗓门儿颇大,瞪大了眼睛道:
“这一次二哥哥抓来的那娘们不错,就是性子有些烈了,要不然的话,没曾想割烂了脸,成了夜叉鬼一样,怪吓人……”
旁边看去颇为骁勇,脸颊处一道疤的男子面色一黑,道:
“哼,等会儿将她赏赐给最底下的兄弟们。”
黑脸大汉幸灾乐祸道:“那她还能活着么?难为二哥哥你放弃了其他的金银,只要这么个贞洁烈女。”
“要我说,就应该先拿那小女孩逼逼她,要么她来,要么就她的女儿来,这样不怕她不就范的。”
刀疤男子吐了口唾沫,冷哼道:
“我虽然是个浑人,还不至于不要脸皮到那地步!”
黑脸大汉脸色一变,眼里浮现凶光。
上首儒雅男子宽慰道:“两位兄弟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争争吵吵,坏了咱们的义气?二弟,这一次是你受损失了,待会儿自取些银钱。”
“这一次,周兄弟也打算收手,最后这些商户一个都跑不掉,在域外都要收拾了的,银子能有诸多进账,因而不必节省。”
“唉,也是因为这个孙任是最后一次走商,不出域外,否则我们也不必提前到这里来候着。”
“据说他可是有千金的家财。”
“千金啊……万两银……”
两名大寇也是心向往之,便在此时,为首儒雅男子微微皱眉,奇道:
“外面怎们有些吵闹?”
他虽然落草为寇,但是当年也曾经是士族子弟,将门中人,虽然面目和善可亲,心中仍旧看不起这些平素称兄道弟的人,所住之处颇高,和其余贼匪的住处隔得有些距离。
黑脸大汉大剌剌道:“哥哥安坐,兄弟出去看看,是哪一个不长眼的,恼了哥哥,割了脑袋下酒。”言罢便要起身出去,门外已经跌跌撞撞奔入一人,跪在地上,道:
“不,不好了!”
“三位寨主,有人打将上来了,各大头领都不是对手,兄弟们死伤太多,就连四当家的都已经给劈死了!”
儒雅男子原本因为他径直奔入,破了规矩,心中不喜尤甚,听到这话,手掌微微颤抖,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
“你可知道说胡话的下场?!”
来人连连磕头,道:
“小的口里绝无半点假话!”
儒雅男子左右踱步,眉头紧缩,他自遁逃之后,日日夜夜都恐惧着追杀之人的到来,此刻心中实则惊惧异常,突然道:“来了多少人?!”
来人目中浮现恐惧,说不出话,等到那黑脸汉子一把抓起他领口连连喝问,才仿佛回过神来,嘴唇颤抖,伸出右手,道:
“一,一个……”
黑脸大汉喝骂道:
“一个什么?一个镖局?一个营?!五百人?!”
小卒面色煞白,道:
“一个人,一把刀……”
黑脸大汉一双浓眉皱起,扔下小卒,骂骂咧咧道:“这个人疯了不成?!说的什么胡话?”
“我给哥哥出去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板斧,还未走出,突然一道恶风从外爆射而入,黑脸汉子双眼等大,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脖子喷出鲜血,直挺挺倒在地上。
内堂上的替天行道四字被从中间劈断。
一把刀倒插在墙壁上。
通体墨色。
一人踏步而入,黑衣黑发,神色冷淡,背后墨色大氅微微抖动,看得到反复的雷纹,声音淡漠而讥诮。
“替天行道?”
“替的什么天?行的什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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