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开始,都只是利用王少侠来自保,第一日带来的人,都是小姐手中的暗子,虽然此举会损害王公子声誉,依然如此行为,之后所谓亲近,也只是希望皆王公子保住自己,而其实一直都未曾相信少侠。”
“譬如,每日里公子做的饭,其实都只是喂给了小姐的猫儿。”
“也只是将少侠当作随手可弃的弃子……还有……”
玉九负手而立。
他看着谈语柔面色似乎渐渐失去了血色,看着少女神色似乎逐渐狼狈,心中竟然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快乐。
对,没错。
就是这样……
玉九双目微阖,至今日他仍旧没法忘记当年丑恶肮脏,不过路边乞丐的自己,和那如同仙女一般精致的小姑娘,那天很冷,可他的心里却很热,如同有一把火在烧。
然后,他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楚,终于进了谈府。
几多生死。
可重新见面的时候,他竟没有如自己所想像那般自信坦然。
他甚至没有办法在谈语柔面前开口,他只能看着少女抱着白猫自他面前行过,脚步轻盈,自己的身子却僵硬地跟石头一样。
那一夜,他在街上如同行尸走肉般走了一宿,回府挨了三十鞭子。
他终于想明白了,无论他修行了多强的武功,无论他有了多厉害的手腕心计,无论他杀了多少人,无论他穿着怎样豪奢的衣服,吃着珍馐玉食,他仍旧只是当年那丑恶的乞丐。
他想明白了。
他终于想明白了。
在这院落当中,玉九看着那面色苍白下去的少女,负在身后的手掌次第握紧。
面上神色安静而沉稳。
他黑色的眸子就如同铁狱牢笼一般,将谈语柔映照在里面。
如果我配不上你……
那只要将你毁掉,就可以了。
等你坠落到泥泞里,你会明白的,那个时候,我会保护你。
而在此时,烟儿终于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谈语柔,转身掠过数丈距离,轻轻落在了玉九身旁,如同一株寒梅,安静地站着。
谈语柔抿了抿唇,看看周围,又看看王安风,面上浮现惊惶之色,抬手去拉少年衣袖,急急道:
“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我,我没有,你,你要保护我!保护语柔……”
“你要听爷爷的话,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
声音焦急,却又还有些蛮横,这种行径,引得周围众人笑出声来,玉九则是淡淡看着,看着曾在云端的人儿众叛亲离,跌坠泥潭,心中满是快意。
谈语柔拉着王安风的衣袖,仍旧在急急说些什么。
如同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无人看到,褐色的瞳仁深处,是安静而孤独的别离。
人总是这样的。
要是嘴里说着让你离开,反倒会让对方因为自责而无法离开,毕竟一切喧嚣的告别,不过是另一种不舍。
说‘你走罢……’
不过是在说‘留下来好吗?’
真正的别离是什么呢?
少女的眸子很安静。
是给对方找到所有的理由,让对方真正从心中厌恶自己,彻底离开。
从今往后,江湖路远,你不必思念,不必介怀,更不必有丝毫的自责。
往前走便是了。
王安风挣脱开了谈语柔的手掌,回身看向少女的视线当中,已满是戒备。
这种反应一如她搜集的情报中所现,扶风藏书守,最恨成为他人棋子。
二十七连帮的帮主看了一眼王安风,漠然道:
“王少侠,某方才所说,依然作数。”
“你若要走,二十七连帮绝不阻拦。”
王安风看着眼前男子,微微颔首,似是极恼怒,根本没有回身再看谈语柔一眼,持剑大步而去。
谈语柔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下,下意识向前伸出。
少年扬起的衣摆从指尖划过。
伸出的手掌僵了下,缓缓收回,孤身而立,谈语柔抬眸看着王安风手持连鞘长剑,踏步离开,褐色的眸子里似乎有安静的笑意。
再见……
少侠。
十六岁的少女身着白衣如雪,在这群狼环伺之中,孤独地站立着,周围满是高墙,墙上墙下,尽是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武者。
这样的情形和三年之前,几乎没有半点不同。
谈语柔安静的眸子逐渐偏向于死寂的冰冷,正在此时,突然有狂暴的气浪,夹杂佛门浩大之音暴起,震颤左右,令她神色微怔,抬眸去看。
行至二十七连帮诸多高手中间的王安风身形猛地逆旋。
掌中连鞘长剑挥洒出不知多少道寒芒剑影,他出手之时已运起了神偷门‘白虹’心法,速度极快,瞬间已有五六人被他点倒在地,这些人内力并未超过王安风多少,中了药王谷点穴之法,直接失去了战斗能力,倒伏在地。
二十七连帮帮主眸子微张,手中重刀猛地抬起斜斩。
王安风清喝出声,手中长剑连鞘刺出,刀剑相击,剑鞘之上,有雷霆暴涨,一时间,竟是平分秋色之局,王安风借助力道猛地横掠长空,挡在了谈语柔身前。
少女眸中死寂冰冷停止蔓延。
玉九神色微变,眼前一幕,超过他的想象,皱眉道:
“王兄,你这是何意?”
“莫不是为了一个利用你的女人而搏命?”
王安风敛目,道:
“我平生最恨被人利用,先前承诺,已经作废……”
“那你回来作甚!”
王安风看着面上浮现戾气的玉九,掌中长剑微扬起,淡淡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谈语柔眸中死寂冰冷飞快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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