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沂中的到来让年轻的赵玖警惕心大作,这种被人一直监视的感觉太糟糕了!
而这日晚间,这位赵官家也如炸了毛的猫一般发作起来,他下令将那潘妃亲手做的雪糕……其实也就某种奶皮甜点了……分给赤心队的士卒后,干脆强行留宿在了赤心队的营帐中!
为此事,康履三番五次派人来请,都被撵了回去,而杨沂中与同样早早赶来却不敢出声的赤心队营将刘晏一起跪地苦劝,也不能动摇这位赵官家的决心。
而最后,无奈何下,上下也只能由着这官家去了。
然而,当日晚间,秋风大作,睡到中夜,赵玖却忽然闻得帐外一阵喧哗之声,并有火光琳琳,映照营帐,也是不由愕然起身。
“出什么事了?”
赵玖刚要出去,却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被帐外篝火照在军帐之上,便居然重新躺坐回榻上去了。
“好教官家知道,有几个赤心队的贼厮大概是以讹传讹误会了官家之前的言语,以为金人大军马上就到,便想要谋逆反乱,劫持官家去投效金人……”杨沂中隔着帐篷轻声言道。
“……”
“不过官家勿忧,大部分人还是心念官家恩德的,刘晏也深得赤心队军心,不过三五个逆贼而已,且刚刚串联便被同帐之人一起绑了。”
“我没忧!”卧在榻上的赵玖心情烦躁,只能一声叹气。“我只是不知道前途在哪里罢了!”
“官家若实在不想去扬州,不妨再和宰执们商议一下。”隔了片刻,杨沂中方才勉强做答。
但回应这位杨舍人的乃是一片寂静。
话说,赵玖是真没有什么惧怕和忧虑,也没有为傍晚还如此忠贞模样的赤心队中忽然冒出几个反贼而感到愤怒……这不是说他内心多么强大,头脑多么睿智,胸怀多么宽广,说白了,他还是没有对这个身体和眼下的局势产生强烈的代入感,他始终还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至于这种格格不入的原因除了缺乏必要的时间沉淀外,很大程度上是他不知道能干什么。
照理说,一个穿越者来到这个时代,肯定是要抗金的,这点从什么民族大义与道德上来说是如此,从私心上来讲也是如此……毕竟谁想落到原本另一个时空里赵构那种名声呢?最猥琐或者说最没担当的一种方式,也可以一边在临安歌舞不休,一边支持岳飞直捣黄龙吧?
而从理性角度来说,也要抗金,因为赵玖再没有什么历史知识也是经历过九年基础义务教育的,他最起码知道跟金人这种野蛮民族服软是根本行不通的,金国人只要觉得有机会有实力,肯定会主动来打你!
你越屈服,他们越要欺负你!
即便是历史上赵构能议和成功,难道不是岳飞和韩世忠在前线打出来的吗?
甚至从神神怪怪的角度来说,也该抗金!
想他赵玖在道祖庙中穿越,真要是有神仙妖怪,那道祖他老人家送他过来总不可能是让他领着大宋投降金人,早一点完成民族融合的吧?
所以说,赵玖早早的就想的很透彻了,来到这里回不去,那就得抗金!这是自己这个穿越者的主线任务,躲不掉的!
而历史上,宋金战争事实上也是将来整个中国数十年最主要的矛盾所在。
但是,就眼下而言,他也真不知道要如何抗金?
须知,身为赵官家,这些天赵玖也不是一直闲着的,即便是有些人在刻意隔绝和糊弄他,可以眼下这个乱糟糟的场面和局势,他也多少从其他方向(主要是底层班值)得知了一些讯息……诸如大宋的jūn_duì从之前试图夺回燕云十六州开始,基本上就没有任何军事胜利,而jūn_duì也是一送再送!
宋金合力伐辽,童贯在幽燕送了二十万最最精锐的野战部队!
金军第一次南侵,开启了靖康耻的前半截,梁师成先在河北送了十几万!接着太原城下和汴梁城下,大宋中枢的贤达和西军的名将们,当然最主要的是所谓徽宗、钦宗这二圣本人了,又联手送了二十万!
等到好不容易靠着各路勤王部队和城内主战派的努力熬过了这一波,结果这二圣又自废长城,自己解散了部队,以至于金军忽然第二次南侵时,也就是刚刚过去的导致北宋亡国的这一回了,东京城下事实上已经没有了可战之兵!
说句笑话,大宋朝上百年冗兵之祸,王安石呕心沥血都没解决,竟然短短几年就被契丹人和女真人给联手解决了!
当然了,国家也跟着亡了,财政也跟着破产了……上百年强干弱枝的政策,使得国家精华聚集在一个小小的东京城内,所以一旦沦陷,整个国家的jūn_duì、财政、官吏、工匠、战略储备,一朝清空!
这也是为什么说这具身体明明是宋徽宗亲子,而且是在南京(商丘)登基的,却被人称为是一个新政权的缘故了。
那么回到眼下,整个大宋朝唯一一支成建制、大规模的职业jūn_duì,如今正在关中和西北,也就是所谓西军残部了,但道路却被金国的常胜将军完颜娄室所隔绝;而能够收取财赋的东南、荆襄、巴蜀,却也需要时间来转运和统筹。
此时此刻,行在这里,包括派出去的剿匪的那些部队,拢共只有一万多兵,还多是临时收编的民兵;所处的中原之地,到处都是造反的乱军、叛军,称帝的都好几个;财政也基本上是靠搜刮各处皇家道教宫殿来暂时维持……而偏偏又不知道金兀术什么时候就会领着他的十万大军来搜山检海!
当然了,这些危机到底还没涌到跟前,最让赵玖觉得难以忍受的,还是他在这种生存压力下找不到一个可以沟通的人。
康履、杨沂中不用说了,根本就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两个宰执,东西二府的黄潜善、汪伯彦只见过两次,却都是在看他身体无恙后催促南行的……实际上不要说这俩人了,赵玖对目前行在这里整个大宋临时政府的文官们就没存着任何幻想!在他眼里,这群人无外乎就是紫袍子、红袍子和绿袍子的区别!
毕竟嘛,但凡大宋的文官有点用,至于弄出靖康之变来?
而且再说了,眼下是南逃途中,寥寥几位主战派的文官早就被撵走了……上过历史书的李纲被罢相,此时不知道在哪里;宗泽被排挤到东京,根本分不开身;甚至据他所知,同样上过历史书的民间主战派,也就是太学生陈东等人,之前刚刚被这个身体的主人在南京(商丘)给砍了!
这种情况下,
你让他怎么跟人沟通?跟谁沟通?沟通了就有人信他吗?而最最让人无力的,是他居然无法反驳……因为他也真不知道该怎么抗金,拿什么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