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大人到咱们永平府来之前,该派人来先知应一声,好让我们下面人有所准备才是呀。”祖春才满面堆笑:“真怕怠慢了千户大人。”
“怠慢了我没事,怠慢了韦公子可就不行了!”骆养性眯着眼睛,语气仍然温和,目光中却带上了一丝寒冷,“没有想到坐拥几万朝廷精锐大军的永平府,居然匪盗猖獗!”
祖春才和廖博明一惊,这句话很重了!而且从一名锦衣卫千户口中说出来,就更重了!急忙诺诺连声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汗都吓出来了。
韦宝暗暗叫一声好,知道这是骆养性敲诈的伎俩,这一句话出去,知府祖光耀应当要备一份厚礼,堵住锦衣卫们的嘴巴吧?却笑道:“骆大人这么说,我可就担待不起了,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有啥怠慢不怠慢的?这趟也就是跟骆大人出外沾点光,沿途看看景色罢了。”
本来是骆养性陪韦宝办事,现在韦宝却说成是陪同骆养性看风景,顿时把面子都留给了骆养性,骆养性暗暗赞许韦宝会说话,微微一笑。
“可能这其中有些误会,盗匪是哪儿都有的,今天剿灭了,过几天又冒出来一些,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让大人费心了。”祖春才很圆滑的遮掩道。
骆养性淡然一笑,没有再挤兑祖春才和同知廖博明,他深谙为官之道,把该说的说了便可,越精简越好,再啰里啰嗦的讨要挤兑,便流于下乘功夫了,倒反而显得地位不够。到永平府来,他是满满的自豪感,除了辽东巡抚,他不用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连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这种正三品的有兵权的大员,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也是正三品,可就不同于这些外官了,不但是京官,而且是手握京城兵权的京官,实在等于一品大员的地位,给多少银子也难换来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祖春才和廖博明将韦宝和韦宝的手下人,还有一帮锦衣卫大爷们安置在了卢龙城中最好的客栈歇息后,赶紧回府衙。
此时卢龙城周边三个千户所的千户都已经聚集到了永平府知府祖光耀的官厅。他们的消息是很灵通的,更何况是锦衣卫来了50多人这么大的事情。
四个人已经谈了一会儿了,正巧赶上祖春才和廖博明回来。
“怎么样?韦宝怎么突然这么牛了?连锦衣卫都跟着护送?”祖光耀急忙走上前问道。
祖春才做了一个请祖光耀坐回座位去的手势:“大人不用着急,刚才人太多,我也找不到机会和韦公子细谈,好像他入京之后,搭上了东李娘娘的弟弟,继而又搭上了魏公公的关系了。”
“魏公公?”
祖光耀和另外三个千户异口同声的惊讶道。
祖春才点点头:“除了魏公公,谁还能用的上锦衣卫随同运送商人的货物?韦公子从关内带回来的不过是些鸡鸭鱼肉,活禽牲畜。”
“这韦公子是真厉害!”
“可不,咱关外就是吴家也没有把生意做到直隶去,听说吴家也只是转手给晋商,大头还是让别人赚。韦公子这是直接将生意都做到京城去了啊,真给咱们辽西人长脸。”
“的确长脸了,这是破天荒的大事,咱们辽西的官员在京师那帮人眼里,向来同叫花子一般。”
三个千户交头接耳称赞道,他们都是辽西本地人。不管是哪个朝代,每个地方都有当地的势力,多为世家望族说了算,但这也只是号召力,不是命令,属于从属关系,却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吴家祖家联姻使得辽西辽东的大大小小家族以他们两家马首是瞻,但若真的有本地的新兴势力兴起,他们不会排斥,而是会像现在这样,暗暗叫好。
“也不见得就真的搭上了魏公公,也有可能是底下人,反正能叫的动锦衣卫护送,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祖春才点头道:“原本以为韦公子得罪了吴大公子,以后会麻烦了,现在看样子,咱不能太听吴家的,搭上了朝廷关系的韦宝,也不能得罪了。毕竟任免是朝廷说了算,现在朝廷是魏公公说了算!”
几个人又连番点头称是,都称赞祖知府的书办祖春才有见地。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天高皇帝远,魏公公认识咱们是谁啊?朝廷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便任免人,但得罪了吴家,一个月都混不过去。”祖光耀忧心忡忡的道:“遇到大事,咱们还是要知道轻重,知道屁股该坐在哪头的。”
几个人又沉默不语了。
一名千户道:“祖大人,人家锦衣卫都来了,吴三凤有本事让老林子的人做了韦宝?老林子才几个柳子?听说一大半都已经让韦宝收了,现在韦宝又带了锦衣卫来,拦得住吗?咱们不管不就成了?”
“不管哪成?你还敢真的让锦衣卫和柳子干起来?万一有个锦衣卫死在咱们永平府,谁担待得起?搞不好咱们在座的都跑不了干系。”另一名千户反对道。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也派兵护送韦宝的商队?这不是摆明了不给吴大公子面子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话又陷入了僵局,他们在老百姓眼中是大人物,但是在本地世族大户和朝廷势力面前,也就是蝼蚁不如的一帮人。
“这些先不说了,银子省不得,那锦衣卫的骆千户已经张口暗示了!知道这千户是什么人吗?他叫骆养性,他爹就是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祖春才道:“我看,先送银子,具体他们想让咱们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我争取让那千户给咱们留个字据,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对吴家也能有个交代。”
众人又是一阵吃惊,本来有锦衣卫护送,他们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却没有想到还是这么牛的人物?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亲自护送?这韦宝到底是搭上了哪层关系啊?莫不是已经认了魏忠贤魏公公为干爹了?否则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祖光耀刚才还疑惑不知道韦宝是什么路子呢,听祖春才说来的人是骆养性,现在看来真的有可能是直通了魏忠贤!
祖光耀道:“你有法子让人给你留字据?那姓骆的千户要是骆思恭大人的儿子,随便发句话,咱们也不敢违抗啊,他会留下什么字据?”
当官的都不傻,平时都爱空口白话,尤其是实力强大的一方,留下字据命令,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让人去做事,躲在后面看动静,这是各层官员都最擅长的伎俩,更何况人家能做到锦衣卫的千户。
“这就要看韦公子了,我跟韦公子算是有点交情。”祖春才道:“只要韦公子肯帮着说话,也许能成。”
廖博明也道:“知府大人放心,韦公子为人仗义,年纪虽轻,却很知道顾全朋友,我看是行的。”
祖光耀点头道:“那你们去办吧,备多少礼金合适?”他说着便看向三名千户和廖博明,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出大头,也顶多出三成,另外七成还是要他们四个人平摊的。
几个人明白祖光耀的意思,一阵商谈,最后决定送500两纹银!这已经不少了,若是普通的锦衣卫来办差,他们不会这样打点,锦衣卫是厉害,没事也不敢随便找他们地方上的麻烦,只是这次来的锦衣卫太厉害了。
就这样,祖春才和廖博明又带上银子再次去找韦宝和骆养性。
两个人和李成楝,还有几名锦衣卫的百户正在喝酒聊天,见祖春才和廖博明又来了,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
骆养性并没有让几名百户出去,送礼这事在大明已经是惯例了,无凭无据没有影子的事情,谁也不怕这种事情泄露,真的因为贪污受贿倒霉的,大都是上层有强大权力的人搞下面的人。
“小小意思,请骆大人笑纳,知府大人已经备下薄酒,请几位官爷到知府衙门去饮宴,好让本府官员们为骆大人接风洗尘。”祖春才得体的笑道。
骆养性当场看了看银票数量,500两纹银,不多不少,他也没法挑理,底下人分一分,他自己至少还能独得300两纹银,暗忖没有想到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挺有油水的,对这趟差事还算是满意的,笑道:“吃饭就免了吧,我们有公务要送韦公子回去,并监督你们剿除永平府的悍匪,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永平府的事儿,想必骆大人清楚呀,我们知府大人说是知府,但这永平府山海卫还有卫指挥使司,上面还有总督衙门,衙门太多,我们家老爷就是个空架子啊。”祖春才愁眉苦脸道:“大人若要有什么差遣,能不能给我们写道命令?”
骆养性顿时暗怒,锦衣卫的权势是大,那是因为皇帝的亲军,但是在大明体制中,和地方卫所并无从属关系,老子写什么命令给你?冷然道:“这都是你们分内的事,你们永平府悍匪横行,你们还有理了?”
祖春才和廖博明一惊,虽然都料到对方可能会是这么个态度,还是很害怕的,锦衣卫杀人根本不用借口,随便说他们两个通柳子,当场把他们两个宰杀了都属稀松平常的事情,不由的一起看向韦宝。
韦宝机灵,顿时清楚了其中关节,知道祖光耀不敢得罪吴大公子,也不敢得罪京城来的锦衣卫,所以想留个字据,但这事他也不是很方便揷嘴,反正已经在田尔耕那边卖了人情,锦衣卫们总是会为自己搞定的,他也就假装不懂,沉默不语了。
众人一阵沉默,骆养性不耐烦道:“你们先回去吧,东西带回去。”
祖春才和廖博明当时就急了,这是要谈崩了呀,这回去以后怎么交差?祖春才急忙道:“骆大人息怒,骆大人息怒,我们也难办呀。”
骆养性实际上很清楚前因后果,也知道永平府的人难办什么,既不敢得罪自己,也不敢得罪吴家,他气就气在这里,觉得这帮辽西乡里人是不是脑子都被驴踢了?拿他一个堂堂锦衣卫千户跟吴家比?吴家算什么东西?
这里有个认识上的偏差,只有韦宝很清楚,在辽西地面,吴家比骆养性他爹骆思恭都牛逼!何况你一个锦衣卫千户。锦衣卫千户没有二百也有三百,并不如何值钱。只是这帮人出了京城,就一个个认为自己现在是天下第一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从一帮锦衣卫百户、总旗们平时的说话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们心里的想法。
“骆大人,先喝杯酒。”韦宝帮骆养性倒了一杯酒,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但已经有为祖春才和廖博明缓和的意思。
祖春才和廖博明均感激的看了眼韦宝。
“难办在哪里?说来听听。”骆养性看了眼韦宝之后,看出韦宝和这两个人有些交情,不能完全不给面子,语气恢复了平和,面色也恢复了以往的似笑非笑的模样。
祖春才和廖博明稍微松口气,但是这种事情,怎么拿到台面上说?难道说那帮老林子的柳子帮,就是吴大公子养的打手,他们不敢动?
“骆大人,要剿除柳子,需告知卫指挥使司,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等我们今日让人快马传信再说,行吗?”最后还是廖博明先说话了。
骆养性点了点头:“那好吧,给你们一天功夫,明日午后我们准时出发,我不信,没了你们卫所的人,我锦衣卫还剿除不了区区毛贼了?”
“是,是,锦衣卫的官爷们一个个武功高强,自然不怕毛贼,只是这等小事,哪里敢劳烦官爷们亲自动手?”廖博明急忙陪笑道。
祖春才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两个人将银子留下,灰溜溜的出了客栈。
韦宝追出来,解释了一句:“祖大哥,廖大哥,这事我没有办法帮忙说话,而且我自己也人微言轻。”
祖春才和廖博明见韦宝居然追出来对他们说话,心中一暖,本来还有点暗暗责怪韦宝不肯在当中帮忙圆事情呢。
“公子的难处我们知道,我们也难啊。”廖博明叹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