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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一共就这么点总人口,那么几家大贵族,彼此又总是团结在史塔克家麾下同进同退,谁家有事消息都会迅速传开。在场者中,除罗柏一人在事发时尚未出生外,余下人中有名有姓者,都听闻过安柏家出的这场不幸的意外……他们顿时全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齐刷刷地看向了安柏家的几名代表。
大琼恩·安柏则扭头盯住了艾格,睁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面前这人是我叔叔的女儿,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艾格耸耸肩:“至少她是这样自称的,到底是不是,莫尔斯大人在这,自己辨认不是最方便的办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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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贵族们立马不淡定了,一边拍着身上的冰凌和雪花,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在场颇有几个人当年见过莫尔斯的女儿。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时他们所见的是一名像此刻正站在罗柏身边的艾莉亚一样——年轻又充满活力的贵族小姐,可如今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面黄肌瘦,满面风霜的“中年野人妇女”……说他们是一个人,实在是难以令人迅速相信。
“各位大人,静一静!”闹哄哄了几秒后,罗柏压下了场面,皱眉向当事人问道:“莫尔斯,你有什么办法能认出自己的女儿吗?或者说,这位女士,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莫尔斯·安柏的女儿?”
女子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一众北境诸侯,实际上她也已认不出其中任何一人,拉着两个少年,向那位应该是自己父亲,实际上却已经连她也不太认识的独眼男子走了几步,她小声道:“父亲,我被掳走那天,早餐时和你吵了架,你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滚吧,臭丫头,别让我再看见你’。我当时就想,不见就不见,我要跑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让你后悔一辈子……然后,我偷了那匹我最喜欢的小母马出了城,向北骑出几里后,遇到了一支掠袭队的埋伏,他们绊倒马抓住了我,又劫掠了几个远离城堡的小村庄,之后逼着我跟他们一起向北越过了长城,回到了部落中。再之后,我就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直到曼斯·雷德带全体自由民投降,我才重新回到长城南面。”
那句在说出口后让莫尔斯懊悔了二十多年的话显然让他终身难忘,这个巡视团中最仇视野人的北境贵族,只剩一个的眼眶里顷刻间泛起了湿意,他向在塞外饱经了二十多年风霜,如今模样说是自己妹妹都有人信的女儿走了两步,声音开始发抖:“对不起,亲爱的……”
“无意打断这场感人的重逢。”卢斯·波顿却在这时突兀地发声道,“我不怀疑故事的真实性,但这些也可能是莫尔斯真正的女儿——被绑架过去后向其他人倾诉的内容。你有什么比如胎记、伤疤这样不容易作伪的证据,能表明你身份的吗?”
“我后腰上有一粒很凸出的黑痣,用力压到时就会疼……所以我一直喜欢侧身或趴着睡。”女人不假思索地答道,“如果有需要,待会等没人时,我可以给你看,父亲。”
莫尔斯只有一个女儿,关于她的特征自然不可能忘记。这下他再无犹豫,大步走上前去,丝毫不管周围人目光地用力地将女儿拉进怀里搂住,动作之大让人忍不住怀疑会把人勒死,把那女人身边两个孩子都吓得退了半步。
明明是虎背熊腰、比艾格还高半个头的男人,前一刻还是硬汉一个,下一秒却迅速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那天说的是气话,亲爱的,请原谅我……我知道……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法抹去你这么多年来受的苦,但既然命运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人伤害!”
那女子同样迅速淌下泪来:“不,该请求原谅的是我,父亲。是我自己的任性引来了上天对我的惩罚……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于是,正如老剥皮所说,众目睽睽下,一场感人的重逢开始了。fù_nǚ两抱在一块肉麻地说着自责的话,好一会才分开,莫尔斯·安柏这时才注意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两名少年:“这两个,是我的外孙?”
“嗯,一个叫安格斯,一个叫班尼,名字都是我起的。孩子们,叫外公。”
“他们那该死的爹呢?”
“在跟曼斯·雷德进攻长城时死了。”
“死了?”莫尔斯起初还咬牙切齿,可惜发泄怒气的对象已经没了,最终却只能长叹了口气:“死得好,就算不死,我今天来也会杀了他。”
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当着外孙面说要杀他们的老子不妥,便闭上嘴,也不管两个孩子压根不认识他,把他们也拉过来搂了搂:“好孩子们,别担心,一切都结束了。等这趟巡视完了你们就跟我回最后壁炉城——喂,琼恩,你小子没意见吧?”
叔叔的两个外孙又不可能来抢安柏家的继承权,大琼恩有啥好担心的?最后壁炉城伯爵摊摊手:“没意见,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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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的计划奏效了,对冰痕城的视察节奏完全被这场重逢打乱,北境诸侯完全将新赠地民部落忘到脑后,聚在一起围着莫尔斯fù_nǚ问东问西……寒暄了好一阵后,最终还是卢斯·波顿最先反应过来,先是让一帮部落首领散去,又下令巡视团的护卫们开始安排落脚点的防务,最后示意艾格去张罗接待安排。
莫尔斯与女儿的感情比预料得要深,这是好事。艾格暗暗欣喜。他有一个小本子,记着所有需要做,但太琐碎可能会忘记的事情——为“鸦食”莫尔斯找女儿就是其中一项,他在从北境返回前就下令开始这项工作,很快在和罗柏他们一起回到黑城堡时得到了好消息。
事情进行得如此迅速顺利并非毫无缘由——实际上,根本不是艾格的手下找到了莫尔斯·安柏的女儿:早在曼斯·雷德带领他的野人大军向守夜人投降,安柏之女所在的部落被分配到冰痕城居住之初,她就向后勤部派驻居住地的负责人表明了身份。但结果显而易见:艾格从南方带来的工作人员又不了解北境贵族们的成员情况,不到十个人要管理整个要塞的事务,本来就忙得要死,这时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满脸岁月痕迹的野人妇女,忽然跑来说自己是某个北境大贵族的女儿,要求后勤部专门派人送自己回家,这事搁谁身上……会立马重视起来当回事?
后勤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大可以自己赶回最后壁炉城……偏偏守夜人对新赠地民的管理特别严格,擅离驻地是非常严重的违规。于是,莫尔斯·安柏的女儿,在时隔二十年后重新回到长城南后,还孤儿寡母可怜兮兮地熬了几个月,直到艾格下令在赠地范围内寻找她……冰痕城的后勤官才想起她的存在,并将情况上报给指挥部。
对安柏之女而言,守夜人后勤部最初对她的忽视让她和两个孩子平白多过了几个月的苦日子,但对艾格而言,找出她的时机却刚刚好。在北境诸侯造访冰痕城的时候将其送到莫尔斯面前,不仅至少为此地新赠地民争取了多一夜的准备时间,还不费吹灰之力便转移了这么多贵族中最厌恶野人那一个的注意力……尤其重要的是,后勤部事先已经安排可靠之人与安柏之女进行了一番沟通——艾格希望通过这位半辈子生活在塞外的北境女贵族,悄无声息地传达一个对赠地安置计划极为有利的信息:塞外迁入者、自由民或者说“野人”,和七国的住民,差别并没有常人想象的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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