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公还在龟兹斩匈奴使者,壮我天汉国威,这件事,哪怕是博望侯,也不曾做过。想来傅公日后功名,当不亚于博望。”
“能说会道。”
傅介子看向同行的几位副使、官属,指着任弘笑道:
“汝等也能如任弘这般嘴甜,多夸夸我便好了。”
副使、官属皆大笑,徐奉德这时候却道:“傅公若是喜欢这小吏,下次再去西域,便带上他好了!”
任弘是万万没想到,徐奉德会这时候提出来,虽然听上去是玩笑,但副使、从吏的笑声却停止了。
那个站在傅介子身边,头戴长冠,留着长长胡须的副使摇头道:
“老啬夫说笑了,傅公奉朝廷钦命出使,每个随员都得上报朝廷,岂能任意加塞人手?”
徐奉德赔礼:“老朽戏言,戏言。”
他已经帮着任弘,试探了一轮,这件事果然没那么容易,不过,关键还在傅介子。
傅介子却不置可否,只是指着身后众多车马随员道:
“任弘,听苏延年说,你为吏十分干练,我这些属下吏士,你可得好好招待妥当了!”
言罢,竟径自向前走去。
“诺!”
任弘应了下来,却有些搞不清傅介子什么意思,还是徐奉德靠过来低声提点了他一句:
“这位骏马监,开始考较你了!”
……
“我想这傅介子,欣赏的是有条不紊之辈,可不会喜欢一个顾此失彼的人。”
徐奉德低声对任弘道:“傅公这次不是从大宛国带回了天马么,汗血马若是伤了病了死了,我悬泉置可担待不起。你且先在外安排妥当,再进去拜见不迟。”
他拍了拍任弘的肩:“勿要想太多,先做好本分事,我与老夏,在里面为你暖场!”
“多谢啬夫!”
任弘了然,便立刻引导使节团的车马,往马厩方向走去。
悬泉置厩屋顶上没瓦,只架橼木,上面铺一层密集的芦苇,然而再铺一层泥,反复几次,便足以应付敦煌干旱少雨的天气。
任弘早在上午,就已经来马厩巡视过了,厩啬夫和厩佐都是勤勉任职的本分人,早已为天马准备了两个最宽大的马栏,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备足了供牛马食用的“茭”(jiāo)。
茭是牛马草料的统称,有麦秆、粟杆,也有牧草。悬泉置每天要接待许多车马,需要大量茭草,或来自于官府每年从田里收上来的刍稿,或是征募百姓在野外收割后交上来。
但驿马光吃草料可不行,不但羸瘦,还容易得病。
需得用铡刀将草料铡细后,和水拌上谷物和豆子。马匹食量大,一顿能吃两斗粮食,遇上要昼夜急行数百里的,厩吏还要忍着心疼,拌进去几个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
考虑到大宛天马初来乍到,不一定习惯中原的草料,任弘还让厩吏为它们准备了苜蓿(mu xu)。
苜蓿来自汗血马的老家大宛,也是张骞老哥凿空后传入的外来物种,这玩意倒没被当成药材,而是作为饲料大规模种植,从关中到敦煌,随处可见苑田里开着苜蓿的紫色小花。
可任弘在傅介子的使团车队里仔细瞧了一圈,看见了各色马匹,甚至还有高大的双峰驼,却唯独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天马!
“怪哉……”厩啬夫也发现了这点,和任弘对视一眼,觉得有些蹊跷。
但傅介子使团的众人,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他们多是头戴赤巾,身披甲胄的斥候、兵卒,从万里之外归来,风尘仆仆,但精神气却很足,其谈吐与总是闷在一小地方的置所吏卒,有很大不同。
都是去过葱岭以西的人啊。
任弘看到苏延年也过来拴马,遂过去打了声招呼:
“苏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延年连续赶了几天路,有些疲倦,见了任弘笑道:“是啊,吾等也不曾想到,傅公来得如此疾速,幸好遇上了,不然恐怕要坏了差事。”
他们本来要去玉门迎接,但才抵达敦煌,就遇上了傅介子,可见赶得很急……
寒暄几句后,任弘问苏延年道:
“对了,苏君可曾见到,傅公从大宛迎回的天马?”
任弘想探探其他人反应,故意没控制音量,听闻此言,还在马厩旁大声聊天的使团随员们忽然安静下来。
众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苏延年连忙拉着任弘到一边,低声道:
“切勿再提此事!这次大宛进贡的两匹天马,还在半道上,就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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