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园,书房。
师轻青还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来时的场景,带着忐忑带着好奇,如今再来,虽还是有些忐忑,却颇有种物是人非的隔年感。
师轻青进来时,师相正盘坐在靠窗的朱漆金雕檐拔步榻上,桌上点着烛火,时不时地因着窗外的春风忽闪忽闪,总以为下一秒就会熄灭的烛火却总是在一秒依旧为眼前人照亮。
师相见师轻青前来,忙要起身行礼,被师轻青上前拦住了,“爹爹莫要折煞青儿了,在师府青儿便是爹爹的青儿,若是爹爹还要给青儿行礼,岂不是跟青儿生分了!”
师相闻言只好作罢不再坚持,欣慰地点了点头,便依了师轻青。
完后,师轻青便静立一旁,自然熟稔地拿起桌上那对金蟾砚磨了起来,看着桌上堆满的奏章和师相奋笔疾书的模样,心生关切,“爹爹怎不用夜明珠,如此,岂不伤了眼睛?”
师相的手不停,轻笑道:“青儿,你看窗外可有看见什么?”
师轻青不解,但还是依着师相所指望了过去。
一望便不禁呆了一呆,月光清亮下,那株一半梨花一半桃花开得正艳,随着春风阵阵亦是落满了一地的粉白。
像极了花海。
幽幽的月光洒在落花之瓣上,显得斑驳陆离,虽有些清冷却别样灼目。
半晌,未曾听到师轻青的回答。
师相不由缓缓抬起头,见她怔怔地模样,一笑,“美吗?”
师轻青闻言,呢喃出声,“好美!”
师相瞧见师轻青模样,本就比同龄人生得矮些又是格外的瘦弱不堪,闪过一丝怜爱,示意她坐于对面榻间,“青儿,今**在书院的事我也听说了,看来你母亲亲将你教导得很好!”
师轻青眼皮一跳,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倒是第一次从师相爹爹嘴里听到‘娘亲’二字!
师轻青低了低头没有说话,亦不知该如何说起,那事,横在两人之间,如同沟壑,深不见底。
“可还是怨爹爹不为你母亲亲做主?”
师轻青缓缓抬起双眸,迎上师相爹爹颇为无奈的面容,轻声道:“爹爹定是有自己的难处吧!”
师相闻言欣慰一笑,“青儿长大了,雪桃真是死也瞑目、也安心了!”
瞑目?安心?
嗬——
“爹爹,青儿有一事不解。”仿若被月光照亮,师轻青神情格外清冷,迎上师相的目光,让人心内一震。
“何事?”
“那日在娘亲下葬之时青儿好像看见了爹爹,但是瞧不真切,爹爹当时可在?”
“雪桃去世之时我犹在苍林城处理皇上指派的事务,未能及时赶回来,怎么,你是如何见着我的?”师相一脸疑惑,说着便搁置了手中的笔认真瞧着师轻青,等待师轻青接下去细细诉说。
师轻青见状便笑了笑,“那日雾水大,许是青儿瞧错了!”
师相闻言亦不好再追问什么,以为师轻青只是随口一问,便又嘱咐了几句在学院的事宜后道:“这些奏章我需要帮皇上分个轻重缓急再呈上去,还有得忙,青儿你去跟你大娘说一声,晚膳不用等我了!”
师轻青淡淡扫了一眼一旁一摞摞的奏章,知道师相爹爹今夜定是夜不能寐,不敢再过多叨扰,站起身子便准备告退,“是,爹爹可要注意身子,莫要累坏了,待会儿让夏总管送些吃食过来吧!”
师相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依旧奋笔疾书,烛火应在师相的脸上,线条上打了一层柔光。
“那青儿告退!”
师相从鼻音里发出闷声道:“嗯!”
末了,又道:“叫她们几个不必过来请安了!”
师轻青轻声应了句,便退至了门外。
在门外候着的夕儿听见响动,忙迎了上来,“橦嬷嬷已在准备膳食,小姐饿坏了吧!”
师轻青淡淡地点了点头,望了望夕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小姐,相爷可是说了什么?”夕儿虽大大咧咧但瞧人瞧得仔细,尤其是对师轻青,见状,不由关切地问道。
原本想要问一下夕儿那日是否有瞧见一人远远地持一柄湛蓝伞站在娘亲下葬之处,师轻青却突然想起,那日,自己亦只是一晃眼见着了一柄湛蓝伞,伞下人的面容如何也瞧不真切,再者,方才师相爹爹显然并未有所隐瞒,再问,也不过是让一个人多一份担忧罢了,丝毫也无济于事。